長月風華錄 - 離開遊廓

「您的意思是，您要為菊理落籍？」

早晨，老闆娘的驚呼驀然響起。

身穿剪裁合宜西裝的男性禮貌地欠身，說：「是的。」

「啊……您貌似都沒見過她，就想為她落籍，這說不過去吧？」老闆娘小心地尋找推辭的理由。

「您誤會了，真正替菊理小姐贖身的，是我的主人。前幾日，主人光顧炎華屋後，對菊理小姐一見傾心，所以今日特命我來買下她。」

無論老闆娘如何回憶，愣是記不起那晚買下菊理的男人的面孔，只能附和，但她立刻佯裝為難地說：「不過……您突然說要為我家姑娘落籍，屬實令人有些困擾。」

「這是為何？」男人詢問。

「咱們家菊理還有其他客人喜歡，您直接將她贖走，我很難向其他客人交代！」

「那位客人可曾表露過替菊理小姐贖身的意願？」

「這倒沒有。」

「可見他並沒有多喜歡菊理小姐，否則，作為一名男性怎能容忍心愛的女子被放在遊廓，與他人共享呢？」男人笑瞇瞇地詰問。

「呃……」

見老闆娘語塞，男人向前跨一步，低聲道：「聽說忘八——您的丈夫——在外面欠了不少錢啊？」

老闆娘瞪大雙眼，「你怎麼……」

「您不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嗎？一筆落籍費能替二位償還不少欠款吧？」

鴇母思忖半晌，扯起諂媚的笑容，剛要開口出價，就被男人打斷。

「考慮到菊理小姐的地位和炎華屋的規模，我們最多能付與您兩萬元。」

「執事先生，若我隨便答應您的一口價，外人難免會以為，炎華屋在賤賣遊女。」

男人的嘴角微微抽動，目光顯露不屑，但剎那便恢復正常，所以老闆娘並未察覺異樣。

「您的意思是？」他耐著性子問。

「菊理那孩子在我炎華屋十六、七年的吃穿用度，加上她剛開始接客不久，所以她的落籍費用定然不止此數。」

「您屢次拒絕，想來您是更願意以每小時三、五元的價格出租菊理小姐？」

「當然不是，只不過，一樁買賣需要你我雙方都同意才能成立，不是嗎？」老闆娘狡黠地反問。

男人垂首，好似敗下陣來，但當他再次望向鴇母，臉上依然掛著那抹微笑。

「您比我更清楚，遊女的價值會隨年齡遞減，而菊理小姐正值芳華，您不該趁此良機將她出售嗎？難道您能保證，她在未來十年的接客數能給您帶來更大的收益？」他說。

老闆娘本想反駁，但憶起菊理除卻吉野清二就再沒接過其他客人，而往後若他不放手，只怕會一直如此。況且，老闆和老闆娘會默許吉野清二耍些小手段，主要還是礙於他債主的身分和勢力。

最終，老闆娘妥協，「您說得極是，不過……」她觀察著男人的表情，小心地試探道：「落籍費是不是能……」

男人加深臉上的笑容，說：「您覺得兩萬元不夠。」

「我只是認為落籍費若再增加些，這筆交易就更能讓我們雙方都滿意了！」

「若您如此精打細算，那麼，我們是否該將您剋扣菊理小姐伙食費與治裝費的部分一併納入？又如果您的懲罰在她心中產生不可磨滅的陰影，而使我的主人需要時刻照料她的情緒，這筆帳又該怎麼算？還有……」

老闆娘乾咳一聲，難堪地笑道：「我現在就將菊理帶來，請稍候。」說完就匆匆前去找人。

男人幾不可聞地冷哼一聲，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小盒雪茄，悠悠地抽著。當聽見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時，他將雪茄熄滅，回到滿臉笑意的狀態。

「久等了。」老闆娘偕菊理一同朝男人鞠躬，而後向菊理介紹：「就是這位執事先生的主人要為妳贖身。」

男人上前一步，微笑道：「初次見面，菊理小姐。」

雖然是一張全然陌生的面孔，但無論是呼喚自己名字的方式，還是面具般的笑容，都和那個男人如出一轍，所以，菊理心中卻十分肯定，他就是前來迎接自己的人。

「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兌現承諾。」菊理說。

「主人一直都是個信守諾言的人。」男人回應菊理後，轉向老闆娘，打開手裡的提箱，「這裡有兩萬元的現金，請您查收。」

老闆娘拿出一疊疊紙鈔，計算著金額，最終點點頭，說：「正好兩萬元。」

「那麼，請將菊理小姐的賣身契交給我，我現在就把人帶走。」

老闆娘囁嚅半天，而後才道：「菊理當年被扔在炎華屋門口，是我收留了她，所以她沒有賣身契。」

聞言，男人望向菊理，等待她證實。

「是真的。」菊理說。

「那就請菊理小姐收拾好，我會在北側大門等您。」說完，男人朝兩人欠身並轉身走出炎華屋。

男人離開後，老闆娘盯著菊理，正欲開口時，菊理卻逕自移步向寢間，絲毫不打算搭理她。

菊理簡單快速地整理好行李，並慎重地將一疊信和一只髮釵鎖入木盒，放入行李箱中。

當菊理提著行李來到門口，就見老闆娘站在那兒。她從老闆娘身旁掠過，不發一語地離去。

冷清的街道上，菊理最後一次回首望向炎華屋。過後，她頭也不回地孤身往北邊而去。

大門前，男人佇立在櫻花樹下。當他餘光瞥見菊理的身影，便迎上前，問道：「行李只有這些嗎？」

菊理頷首。

男人伸手欲接過行李箱，菊理卻向後躲避。

他沒有發怒，只是默默收回手，說：「我叫周文，請隨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衣紋坂，經過見返柳和土堤，最終止步在一輛停放於隱蔽處的汽車前。

周文啟動車子，駛向繁華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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