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敘 - 創挑 | 校服的自述

飄著細雨的黑色夜晚，房裡充斥入骨涼意。腰脊上的傷口仍然隱隱作痛。我和一雙疲憊眼瞳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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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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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再見了嗎？……終於。她彷彿聽見我的心聲似地，蒼白嘴角勾起久違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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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滿快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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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竟可悲的有一瞬恍惚與難過，好像主人錯了，她理應不該如此怨懟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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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以後，才是強烈的罪惡與愧疚感襲來。心底抽痛，又抽痛。呵，真是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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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她再也，再也回不去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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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件普通校服，我的記憶力其實不大好。然而那日卻莫名地，很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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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裡一個金色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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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夥伴們安分的疊收在教室的櫃格裡，以天馬行空的詞彙竊竊描摹心目中未來主人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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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面對未知，我有點緊張。誰知道那個「她」會不會善待我？會珍惜我嗎？噢，可千萬別讓我白皙的臉蛋成日髒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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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櫃門打開。光線輕巧溜進來，一瞬驅走黑暗。我徹底清楚看見她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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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清澈、漂亮，盈滿欣喜與期待的美麗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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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她輕輕擁抱了起來。她的懷裡好溫暖，好柔軟。安心感包裹全身，我自此打從心底愛上這位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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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憐愛的眼神在我身上溫柔撫過，然後收進書包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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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為數不多的書本朋友待在寬敞舒適的空間裡，就這麼陪伴度過主人高中開學第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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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美好並不維持多久。一切都變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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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在首次考試裡拿到不堪入目的分數。我看見她狼狽流淚，在餐桌前跪了一整個午後，心很疼，很焦急。可是我卻無法，無法改變接下來宛若黑暗童話般的失控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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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習課，作業，試卷，自修簿。自此往後的每一日，陸續有邪惡魔鬼踏進書房門來，囂張扣上主人的肩。愈來愈多，愈來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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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漂亮的眼眸上有了一雙厚重透明的惡魔，書桌前多了個在每日深夜，眼睛會綻放慘白光芒的單眼怪。它們緊緊跟隨她，度過每個讀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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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大眼的密麻紙張堆積如山，逐漸哄睡一切希望與光明，喚醒棲息最暗處的迷茫與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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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愛主人，卻什麼也做不了。只是敞開自以為溫柔的懷抱擁她，宛如當初她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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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一個好冷好冷的天，我終於也知曉在她眼裡，我和那些妖魔鬼怪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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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隨在她身上，面前滿面皺摺的紅眼怪物，身體被藤條一下一下犀利地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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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在痛，在哭。淚和血落在我身上，有濕濡黏膩的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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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窗半啟，清冷月色伴隨夜鶯啼聲流洩進來。在我快要被滿腔心疼窒息之時，忽然……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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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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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未從猝然的錐心劇痛中脫離，先看見了主人正滿臉通紅手執剪刀，於我身上一劃又一劃的撕出道道傷口，腦海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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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真的好痛……主人這是在，傷害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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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黑，意識墜落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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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時，我被一片淒冷黑暗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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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書桌的影子底下，那個外圍佈滿蜘蛛網的抽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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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傷口已被縫起。針腳縝密嫻熟，大抵是出自學校巷口外裁縫鋪的劉姨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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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主人也和劉姨很熟稔的。而我又有多久沒見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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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屜裡沒有晝夜，沒有陽光，沒有風。偶爾有幾隻蜘蛛或者守宮爬過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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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好歹比那些令人作嘔的妖魔鬼怪好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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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不在乎過了多久時間，此時是晴是陰，四方囚牢外的世界又怎樣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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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牽念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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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渴望再次見到她，像在心裡燃起一把火。而時間像殘酷冽風，逐漸將它削弱，削弱，最後近乎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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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亦一分，一分黯淡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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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我終於看見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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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主人纖細的手，輕輕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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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直視向她，怕會看見被摧殘得更加憔悴的臉龐，於是望向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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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日曆，是六月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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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要畢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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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我親愛的主人啊。趁此際暫時逃離怪物的魔爪，請妳好好的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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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將會被毫無留戀扔進回收箱裡，再也看不見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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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新的挑戰很快會來臨，橫亙在妳面前。不過，我放手了，我再也不會執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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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讓下一套校服來陪伴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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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眼，就一眼。我鼓起勇氣，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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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雙疲憊眼瞳對視。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kUi5dUGHo

清聲細語：

《2022 DSE作文任我行》創作挑戰，選題《校服的自述》。字數、文體不拘。

我真不知道嗑了什麼，竟然一口氣打完一千三百字有餘，沒有中斷耶～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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