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得有些大,讓迦莉身穿的白紗啪搭啪搭的亂舞。迦莉享受得瞇起了眼,哼起一段鄉村老歌。音調活潑輕快,不似她所身處的神殿那般莊嚴又神聖。
「啦、啦啦⋯⋯噔噔~」奇妙的音調不堪入耳,使得陽台對邊樹梢上的鳥兒都振著翅膀飛到遠一點的樹梢避難了。一時間,幽靜美好的夜色也變得詭異。
見到此景,迦莉不滿的嘟起嘴,似乎為鳥兒的抗議感到不滿。她擔手托著下巴,身體懶懶的搭在陽台的欄杆上。
忽然之間,夜色瞬黯。狂風吹起,迦莉散亂的金髮飛舞著,將她的視線掩蓋。眼前忽暗忽亮,,迦莉微微往後退,用手遮住了雙眸,防止風沙進入到眼睛中。枯萎的樹葉被一波波捲上了天,在迦莉面前盪過來又快速離去。就在狂風平息後,迦莉才將眼睛顫顫的打開,就見眼前出現了一身黑衣制服的「美男子」。
至少在迦莉的審美觀中男人是她所喜好的模樣。
「你好呀,路西法。」迦莉笑瞇著眼,微微歪頭朝著穩穩站在欄杆上的男人打招呼。
「⋯⋯」路西法面上沒什麼反應,內心卻訝然。
他從沒想到這位美麗的女士會記得自己,但基於自己前次的失禮行為,又不知道自己冒然的打擾會不會造成迦莉的困擾。不過⋯⋯他今天前來另有目的,所以不會保持沉默。
「不好,全都被毀了。」路西法悶悶的說道。
「啊,你說的是66的事吧?真是可惜,但那也是必然的,這樣的組織本來就不會長久。」迦莉點了點下巴,婉惜的說道。
路西法錯愕的一愣,緊接著他神情變得難以言喻,路西法聲音毫無起伏的淡漠說道:「嗯,也是。」
「歐?就這反應?你來這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你是因為我讓你失業?或是因為讓你失去了你的美好回憶還是安定之所?你是想要質問我、責怪我嗎?」迦莉身體靠前,抬手勾起路西法的下巴,臉湊近的問道。
路西法對於迦莉突如其來的行為感到不知所措,他身體晃了晃,險些跌了下去。直到穩住身體,他別過頭,顫聲說道:「沒、沒有,我沒有要責怪您的意思,但您⋯⋯能不能把手移開?」
「你會害羞?都說起敬語了。」迦莉眨眨眼,噗哧一聲笑出來。她促狹的看著路西法耳朵在月光下黯淡的霞紅,這才將手收了回去。她敲了敲手臂,靠回一旁的欄杆上,扭頭問道:「不然你找我有什麼事?總不可能你失業了來找我投靠吧?」
被放過的路西法摸了摸自己的臉,變回了原本平淡的臉色,點頭說道:「您說得對,我本來就沒有任何去所,最終也只能來您這邊。」
「你說什麼?」這回換迦莉露出了錯愕的神情,她瞪著一雙眸。
「我說──」
「你還是別說了。」迦莉呼了口氣,表情變得無奈又好笑,她輕呵一聲,說道:「原來如此⋯⋯所以你是來找我應聘工作的?」
路西法點了點頭。
「那你是來應聘什麼工作的?」迦莉雙手抱著胸問。
路西法搖了搖頭。
「⋯⋯」
兩人大眼瞪小眼,迦莉忍不住又笑了,她聳了聳肩,說道:「什麼都不知道也沒辦法,你就先去後勤室幫忙打雜吧。」
最終,曾經被稱為66三惡魔之一的殺手路西法變成為了神殿後勤室的一個小雜工,每天幫忙搬東西、跑腿,學習了許多過去人生中不曾體會的事情。生活,似乎也變得更充實了,一時間,過去的殺戮及黑暗恍如不曾存在的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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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滾風沙捲起,山坡上原本精緻的兩層小木屋經過整理後早已成了一堆廢土。格雷的居民們腦中不再有那曾經夜夜笙歌的酒吧,更不存在屬於猥瑣胖老闆、紅髮俊小子、格雷的妖精等等諸如此類的記憶。他們過著沒有起伏變化的日子,享受的生活,竟也不自知自身有什麼東西被剝多了。
外人來到格雷是件稀奇事,這個離舊城區沒多遠距離的地方自然不受其他地區的待見。一般除了商貿、物資往來外,普通民眾是不會來格雷遊玩的。
米格爾穿著一身平民便衣,臉上戴了個將大半個臉遮去的墨鏡,他一頭紅褐色的長髮簡單的紮起,一些調皮的髮絲還露了出來。
米格爾姿態輕鬆隨意的手插著口袋,一邊四處打量周圍,一邊暗忖著計畫。
他前陣子好說也在格雷酒吧待了近一年的夥計,沒想到就在他離開後沒過半年,神殿就將格雷全部的人民都清理一遍了。有關於格雷酒吧所有的記憶都不存在於這些人腦中。
逛了一會街,米格爾腳步的方向一扭,朝著一個鋪子前走。
「莎莉納夫人,今天有賣磨好的麵粉嗎?我想買一包回家。」因為身高剛好和棚子同高,所以米格爾微微彎腰單手扶著棚子的邊緣,探頭朝著店鋪的老闆娘詢問。
那正在整理棚架上貨品的夫人聞言回身看了米格爾一眼,說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誰?我可不記得你這號人物。今天麵粉剛好沒貨,你來早啦。」
「夫人可會開玩笑,這麼快就不記得我了?那麵粉何時會進貨?我抓個時間再來跟夫人買麵粉。」
「別跟我東說西說的,連名字都不報誰能記得住?一定是你太少來了。不過你這問題問得好,麵粉今天傍晚就有一批傷或會從南邊那裏的入口送過來,所以你明天來就有磨好的麵粉啦。」
「那麼改日見了,莎莉納夫人。」
米格爾點了點頭,從棚子內鑽了出來,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慢慢的朝著南邊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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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漸近,格雷的人們紛紛都回到了屬於他們的小屋中,只有米格爾隻身一人還處在外頭。他原本翹著腳,在街頭旁的一張長椅上慵懶的看書,也是許久沒有度過這種清閒的時光,他呼了口氣,裊裊白煙在幽黃的燈光下飄向夜空。
米格爾瞇起雙眼,將身上的衣物攏了攏,內心嘆道,沒想到又入冬了,時間過得如此之快。
他加快腳步,往城南走去。到了入口的地方,便見到一輛馬車停在入口處,馬後拉著的是尋常載物的板車,上頭還放著十幾箱的貨物,不知所為何物。
米格爾朝著剛從馬車前跳下來的車伕點了點頭,便走上前。
車伕壓了壓帽子,問道:「請問先生是來幫誰拿貨的?又要拿多少?」
米格爾說道:「莎莉納夫人,一包麵粉。」
「這樣啊,不過還得請你到外廠跟我拿貨。」車伕點點頭,便上了馬車前,示意米格爾也上車。
「自然沒有問題。」米格爾從容的上了馬車。
不過幾個小時,他們便抵達了人人所避之不談、厭憎鄙夷的──舊城區。
因為駐紮在舊城區的警備森嚴,馬車不敢靠得太近,遠遠的在一處小丘停下,米格爾溫聲向車伕道了謝,便與原先一般,什麼也沒拿的朝著舊城區走去。
上回他來到這個地方時還是風風光光從牆上俯瞰城區,身穿威風筆挺的軍袍,如今卻一身布衣,手上空空的走在這邊禿一片那邊長一塊的荒原。他半抬起手在手腕上點了幾下,便跳出了浮空的資訊欄,他隔著空氣點了幾下,便跳出一欄人員分配表以及警報分配圖。
確認了時間及地點後,米格爾便收起資訊欄,繼續朝著舊城區向前。
他潛入的十分順利,而進入到舊城區後便一切輕鬆。雖然外牆的警戒森嚴,但一到城區內便不會有那麼森嚴的戒備。對於軍方來說,只要有定量的實驗品以及這群低賤的生物不要離開城區,他們便不會過於干涉裡頭的民生,畢竟人民的家用糧食都是軍方提供,他們更不會讓人民擁有得到危險用品的機會,所以也不必擔心人民造反。
米格爾一進了城區便毫不猶豫的往北區的第三貧民窟走去。一路上的景色變得更加破敗,遠處的房屋卻一棟一棟的建起。米格爾邊走邊看,經過一處正在外頭洗衣服的人家門口,他問道:「最近這邊有發生什麼大事嗎?」
蹲在門口正努力刷掉衣服上污漬的老婦人聞言,面色不善的站起身後退幾步,她冷冷的問道:「你不是這裡的人。這兒發生什麼事又不關你的事。」
米格爾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格雷的裝扮,聳了聳肩,不知為何勾起了一抹笑容,他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他其實也不記得這位老婦人的名字,但他記得,以前他剛跟耶魯、安琪拉一起生活時,這位老婦人看他們可憐,總是會將自己死去家人卻沒上報而多出的物資,不定期送點給他們。
又過了幾條街,路便得越來越窄小,米格爾高挑的身型與周圍格格不入,他甚至要低下頭側著身體才能穿過街道。好在沒過多久,他便到了一間高不過跟他等高的小破屋前。
小破屋是在半地下室中,它僅用數塊鐵皮鋪成,微風輕輕一吹,便能聽到鐵皮嘎嘎作響,好似隨時會解體一般。
米格爾有點苦惱的抬手搖了搖門邊的桿子,整個屋子立刻不安寧的搖晃。米格爾挑了挑眉,最後小心翼翼的貓著身子鑽進那破爛的小屋中。
但進去了不代表就順遂,不過走個幾步,米格爾臉上就掛了兩層的蜘蛛網,他隨意的抬手揮了揮,卻只是讓手上也一同被蜘蛛網纏住。屋內撲鼻而來的霉味讓米格爾忍不住咳了好幾聲,咳嗽的震動又讓原本沉澱的灰塵飄盪在空中。一時間米格爾狼狽不堪。
「唉,畢竟也空了好幾年。」米格爾索性不去理會這些身外之物,他在散亂破敗的房內東翻西找,想要找到一絲過去的痕跡。
他們不曾遺留下任何的照片,而原本家具更是少的可憐,幾個破碎的鍋碗瓢盆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時後留下的。身上穿的衣物就只有那一套,若是壞或破了就撿路邊別人不要的破布或是裝食物的麻布袋來填補。
能留下來的,又有何物?
米格爾卻依然沒有停下翻找的動作,他或許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但他就是想要看看,這裡還有沒有他記憶中的任何一絲模樣。
但無論米格爾翻找多少遍,都是白費力氣,米格爾倚靠著牆面滑下。隨著他的動作,沉積已久的飛絮也跟著揚起。
就在這時,小屋又開始微微的晃動,發出尖銳的鐵皮聲。米格爾卻頭抬也不抬,對於他而言,誰經過這邊都與他無關,他更沒有心思在乎誰經過這邊。
隨之傳來的聲音卻立刻讓米格爾抬起了頭。
「米格爾大人,您在找的⋯⋯可是這箱東西?」這聲音米格爾非常熟悉,雖然不是會深深烙印在內心的名字,但卻也是共事已久來幾乎日日夜夜都會聽到的聲音。
「妳怎麼會在這?安芙?雖然我將妳安排至這,但不代表妳可以隨意調查我的過去──」米格爾起身,一瞬間便到了安芙面前,他單手扣住安芙的脖頸,冷冷的說道。
「是個人都會好奇吧⋯⋯米格爾大人的過去。而且寫這些信的人可真是情深義重,您離開了多久,她便寫了多久。只可惜⋯⋯死了對吧?」安芙不復以往般的順從,她眼中燃燒著嫉火和不甘。安芙並不在乎米格爾掐著自己的脖子,卻不願意移開自己的視線。
「信?什麼信?」米格爾一愣,雙眸中的神色變得複雜。
「自然是沒寄出去的信。」迦莉不明所以的一笑。
「⋯⋯給我。」一種預感在米格爾內心蔓延,說不清道不明,他一時急了。手下更是不知輕重的掐著安芙,他咬著牙,嘶聲說道:「快給我,妳已經越矩了。別忘記妳的身份。」
安芙被掐的兩眼翻過去,一張臉毫無血色。
「我、我給──!」她拍打著米格爾的手臂,用僅剩的力氣說道。
「呵。」米格爾這才鬆了手。
米格爾一鬆手,安芙便如同脫線的木偶噗通一聲跌坐在地,她大力的咳嗽,並護著一圈紅紫的脖頸。一滴一滴的淚水不受控制的流出,也不知是生理淚水還是出於她碎一地的心。
不過米格爾沒有任何的心思放在安芙身上,他疾步向前將安芙所指的箱子,並小心翼翼的打開,拿出放在最上層的一封信。
信封外只寫了個簡簡單單的六十三號,打開來,裡頭卻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字跡雖與他印象中耶魯的相似,卻多了一點笨拙跟可愛的模樣。米格爾的唇忍不住一勾,眼睛微微瞇起。
安琪拉。
嗨,米格爾:
你過的好嗎?我想如果是你,不管在哪個地方都能過的很幸福吧。
⋯⋯
短短兩行,卻讓米格爾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熟悉的語氣,念想的話語都留在紙上。他不知在這麼艱難的環境安琪拉是如何取得珍貴的紙張。六十三號⋯⋯正是他離開又回來之間六十三個月的漫漫長日。
安琪拉。
米格爾感到喉嚨內有什麼東西哽著,噎的他說不出任何一個字。
他渾身微微顫抖著,彷彿是回應米格爾現在的心情,充滿粉塵的天花板也抖落著飛絮。
跪坐在地的安芙仰著頭,就像以往一般的模樣看著她景仰的人。但她這次卻看到了不同的景象。以往的模樣冷漠又不真實,總有種隨時要消失的感覺。現今眼前的男人卻沒有掩飾的外放著自己強烈的情緒。
米格爾捏皺了手中的信紙,內心一波波的酸澀湧上心頭。
「一天,如果一天後你沒有任何音訊,那我就會視為你跟耶魯都陷入險境。」
她曾這樣跟自己說過,但迎來的是什麼?是毀天滅地、世界崩壞。
「芭芭拉。我叫芭芭拉。」
每次聽到這個名字,都讓米格爾痛的無法呼吸。這是失憶後的她為自己取的名字。芭芭拉意味著什麼?那個名字意味著「異鄉人」,對芭芭拉而言,她沒有去處,隻身一人在洪流中漂泊。
而他拋棄她。
因為權、因為利。
他想為她打造一個安然無憂的環境,最終卻弄得一蹋糊塗,本末倒置。傷了她的身,也剮了自己的心。
「我又有什麼資格收下這些信⋯⋯」
米格爾垂下的睫毛顫抖著,抗拒著自己內心甜蜜又喜悅的心情。
是他的存在導致了他們的悲劇。
「哈啊⋯⋯」
米格爾重重的吐了口氣,輕輕的將手中的信紙重新摺好。並塞回原先的箱子中。並抱起一整箱,點開了手腕上的虛擬面板,收進了一個奈米空間。
他沒有多加理會一旁的安芙,而是跨越她,彎著腰離開了那小小的房間。
他看向遠方的天空,面部的表情已漸漸收敛平緩,但眸中的情感卻越發的濃烈。這些情緒通通化為濃稠的黑色融入一雙眼。明明紅褐色的眸在月光下是那麼的晶亮,卻散發出渾然的強烈執著。
就這麼一次。
等我救出妳後,便放妳自由,妳想去哪便去哪。
遠離我。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hbXw4O6Dz
遠離這個國家。
遠離這紛擾的世界。
一生無憂快樂的生活下去。
這是耶魯所遺留下來的最後願望。
而我⋯⋯抑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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