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中的芭芭拉-A stranger in exile - 格雷酒吧 ‧ 第六章

　　「──拉，下次如果害怕就躲到我的身後吧。妳哥我可不是玻璃做的呢，妳覺得我會打不過那些壞蛋嗎？」

　　芭芭拉聽不清拉的前兩個字。

　　她緩緩的張開眼。

　　眼前不是如夢似幻的景色，而是一間破敗簡陋的小屋──不，那甚至不能被稱之為「屋子」。

　　這是夢嗎？這個陌生的地方⋯⋯

　　那人的聲音聽著溫暖至極，芭芭拉想要努力看見蹲在眼前的人，但那人的面容像是被蒙著一層霧一般。

　　「可是、可是我好沒用，都不能保護你⋯⋯」

　　芭芭拉聽見自己哭喪著嗓音，委屈的向眼前的少年抱怨。

　　少年似是被她這句話說愣了，他沉默了片刻輕笑出來，伸手摸摸芭芭拉的腦袋：「我們家小可愛長大了，都學會要保護人。」

　　「當然！我才沒有那麼沒用好嗎！」芭芭拉噘著嘴，彆扭的偏過頭。

　　「但我更希望妳即使成為一個強大的人，遇到困難和害怕的事時會馬上來找我，我永遠會保護妳。好啦，我要先出門了，最近外面有點亂，妳要好好保護自己。」少年戳戳芭芭拉的臉頰，起身就要離開屋內。

　　「你要去哪？你最近是不是很忙？」芭芭拉揪住少年的衣角，歪著頭問。

　　少年聞言搔頭：「被發現了嗎？我最近碰到一個同齡人，結果很聊得來，所以就成為朋友⋯⋯」

　　「你都背著我偷偷交朋友！怎麼都不跟我說！」芭芭拉生氣的打斷少年。

　　「好好好，我之後有機會會帶他來找妳一起玩嘛，那麼激動幹嘛。」

　　「你說的呦。」

　　「一言為定。」少年輕笑著勾起小拇指跟芭芭拉拉勾約定。

　　「如果你沒遵守約定就要給我肉吃！而且是很大的那種肉，不是蟲也不是老鼠肉。」芭芭拉提出艱難的要求。

　　少年的氣勢瞬間縮減，肩膀垮了下來：「哇！妳還真夠狠的！那種肉那麼難拿到，一年能吃到一口就不錯！是不是上個月吃完還嘴饞，妳才這樣欺負我啊！」

　　「嘿嘿。」芭芭拉吐吐舌，將少年往外推：「你趕快出門吧。」

　　「回家再修理妳。」少年踏出去前突然將芭芭拉抱進懷裡，就是對準她的頭髮一通亂揉亂搓，在芭芭拉回神前溜走了。

　　想當然，那之後，夢中的芭芭拉會氣得跳腳。

　　不過夢到此就戛然而止了。

　　只餘芭芭拉眼前恢復成一片黑暗。

　　或許不是黑暗吧。

　　冰渣子般的月光灑下來，但無法給予芭芭拉任何一點溫暖。

　　冰冷、寂寞、恐懼。

　　她該找誰呢？

　　現實中沒有一位少年擋在自己身前，告訴她：「即使妳足夠強大，我依然會保護妳。」

　　「嗚⋯⋯」

　　芭芭拉努力的蜷縮起冰冷的身軀，她用單薄的雙臂抱住自己，卻遠遠不及那個少年的一個摸頭、一個戳臉、一個玩笑似的擁抱。

　　真羨慕啊，是誰有一個哥哥，可以保護她？

　　可是⋯⋯我沒有啊。

　　芭芭拉將自己抱得更緊，那個顫抖的身軀怎麼樣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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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格雷酒吧和以往的氣氛相差許多，在場幾乎沒有超過十名的女性客人，更多得是平常不會出現的陌生男性面孔。

　　每一位都各持自己的酒，大聲或小聲的談天，他們的臉上都浮現出不自然的紅暈，但他們毫不在乎，只是心不在焉的頻頻瞥向高掛牆上的復古時鐘。

　　滴答、滴答、滴答。

　　秒針指向最高點。

　　九點五十八分。

　　又有更多的男客人進到格雷酒吧，大多數的人都不是平時會在鎮上看見的人，他們服裝各異，當臉上的笑容都是相同的。

　　人擠滿了格雷酒吧的整個空間，畫面的混亂宛如搶購限時特價商品一樣混亂。

　　他們興奮躁動，目光又不自覺飄向掛在牆上的時鐘。

　　滴答、滴答、滴答。

　　秒針指向最高點。

　　九點五十九分。

　　芭芭拉沉默的站在二樓的一個房間中央，眼前不是老闆是誰呢？

　　老闆滿意的打量自己的傑作。

　　眼前美艷的少女被點上不符合她年齡和氣質的妝容，卻依然美的令人驚艷，眼尾的一抹紅添增了媚惑之意。

　　她身穿陌生的異域舞衣，據說那是來自舊時代名為「印度」的國家，紅豔的絲綢溫柔覆蓋在少女被調養到近乎白皙透明的肌膚。

　　這身異域舞衣在神殿的條例中是不允許出現的，但那又如何？只要能達到目的，神殿也不會為了這小小的事情怪罪他吧？

　　一截纖細的腰肢露出，旖旎又曖昧。衣邊鑲著小巧的綴飾，輕輕搖擺便會碰撞在一起，發出輕而脆的聲響。

　　她淡淺色的頭髮上被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紅紗，彷彿是待嫁的新娘，嬌羞欲滴。那雙迷茫的亞麻色雙眸找不到方向，讓人有股親吻下去的衝動。

　　「等一下要做什麼妳都知道吧。」老闆手環胸，不斷滿意的點頭。

　　芭芭拉稍稍抬起眼，唇抿起一條線，那雙毫無生氣垂在身側的雙手突然緊緊攥著，眼中彷彿添了把火。她沉默著表達自己的憤怒。

　　老闆愣了愣，不自覺得向後退幾步。但他很快又挺起胸，咧著嘴輕飄飄的說出他這些日子來一直重複話語：「反正妳都墮落到這種地步了，還有救嗎？還不如做點妳唯一派得上用場的事，這樣也是對米格爾最有利的不是嗎？毫無用處的妳⋯⋯還有資格說什麼話？」

　　芭芭拉眼中的火焰被削弱幾分，她顫抖著雙唇，這些天下來，她不自覺得對老闆產生一種懼怕的感受，即使她怨恨這個人，但身體卻不敢對他做出任何事。她憎恨自己的無能，哀怨自己怎麼落入這種人手上？

　　「我沒有家，沒有背景，甚至是個一無是處的弱女子，這樣對我究竟對你有什麼好處？」

　　老闆手指摩娑著和脖子連成一條線的下巴，瞇了一會的眼睛，最後說道：「我不知道，我只認為妳空有美貌，確實一無是處。不妨告訴妳，這是上頭的命令，他們認為妳有用妳就有用。不說了不說了，我要下去主持大局了，等一下好好表現！敢給我出包妳就死定了。」

　　二樓的房間獨留芭芭拉一人，她垂著頭，安靜的令人擔憂。

　　我待在這裡的意義⋯⋯

　　隨便吧。

　　芭芭拉彷彿能聽到時鐘一分一秒的聲響。

　　滴答、滴答、滴答。

　　秒針指向最高點。

　　十點整。

　　芭芭拉感受到一股不可控的力量包覆著自己，讓她有種自己會漂浮起來的錯覺。

　　腳底下的地板往兩側分開，一陣冷風從下而上的灌入，將裙襬掀起。

　　芭芭拉垂著眼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緩慢且旋轉的墜落。

　　腳低下望去是擠滿的人潮，他們全都一致的抬頭望向自己，並且同步的退後，為她留出一塊空地，同時也有人爭先恐後的伸出雙手，想要接住從天而落的妖精。

　　原本吵雜嘻鬧的空間霎那便得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盯著那美麗的少女翩翩落下，她的美震撼他們的內心，讓他們忘記自己的聲音、身軀、存在。

　　芭芭拉足尖輕輕點地，無聲的落地，原本披在頭上的紅紗緩緩落下，飄落在身後的地上。

　　芭芭拉抬起眸，看向寂靜的四周，她腦中一片空白，如同那些像雕像一樣望著自己的人一樣。

　　既然不知道要做什麼，就隨著身體的意志起舞吧。

　　她緩緩抬起手，開始舞動。

　　芭芭拉遵從著身體，讓身體去主導她的動作，她就像著魔一般，跳著從未見過的舞蹈，足間跳過的每一步都無聲無息。衣邊的綴飾像是被禁聲一樣，悄無生息的隨著她舞動。

　　沒有人意識到此刻的寧靜，他們的魂早已被吸走，如同虔誠的信徒般仰望神明。

　　老闆和人們一樣愣了很久，但他很快回過神，他不可置信的瞪著場中的少女，他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

　　難道上頭也是因為知道她有這種恐怖的能力才⋯⋯

　　老闆不敢想下去，他背脊發寒，他看著那些失魂的客人，源源不絕得驚恐湧上，他究竟在控制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想後退，卻發現身體動彈不得；他想大吼，讓所有人回神過來，卻發現聲音硬生生的卡在喉嚨。

　　看著少女無神的表情，老闆鬆了口氣，那個人還沒發現自己的能力吧？如果發現該怎麼辦⋯⋯自己豈不是完蛋。所以一定要在米格爾回來前完成計畫！老闆越是害怕場中的少女，內心就越加的發狠。

　　芭芭拉的舞蹈持續了一個晚上，她就像不會疲累一樣，不斷的跳躍，直至破曉。

　　當所有人回神時，場中央的妖精早已消失，人們面面相覷，腦中的記憶若無似有、曖昧不清。他們就好像做了一場美夢般，有什麼東西留在了內心，又失去了某些東西，顯得內心空蕩蕩。

　　不過他們並不在乎，只要那名妖精再度出現，下週日必定再度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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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雷一切都如以往般正常、平和，正午時間，人們三三兩兩的出沒在街道上，準備去享用午餐，儲備足夠的精力，留到下午繼續工作。

　　一名看著可愛無害的白髮男孩眨著他的大眼睛左顧右看，他在某個彎曲的暗巷中，就像迷路找不到路的孩子一樣。

　　「弟弟，你爸爸媽媽呢？」一位婦女半蹲在男孩身前，露出和譪可親的神情，詢問男孩。

　　紅龍疑惑的看向眼前的婦女，內心隱隱的有股煩躁。

　　「妳知道格雷酒吧在哪嗎？」

　　「欸？你要去那邊嗎？其實你往左邊走出去會有一條大馬路，你就一直往右邊走，再轉過去一條小路走就會到了。不過弟弟你為什麼要去那邊呢？小孩子去那邊還是有點不安全喔。你爸爸媽......」婦女還沒說完話，就沒了聲音。

　　噠、噠、噠。

　　某個圓滾滾的東西落地聲。

　　「好吵喔。」紅龍皺了皺眉，伸手隨意擦了擦噴灑到臉上的鮮血。

　　「真煩，外面的路怎麼就那麼複雜。我剛剛不是走在比這裡更寬的馬路上嗎？我怎麼走進來的？不是啊，每條路長得那麼像我要怎麼分？」

　　「那女人剛剛說什麼？往左邊走出去？等一下，左邊是哪裡？糟糕，忘記問她了。嘖，怎麼就死了呢？好弱。」

　　紅龍放棄掙扎，憑藉著直覺得往一個方向走：「這邊應該是左邊吧？隨便啦。不過到底是哪個神經病把這裡設置成不能空間移動？啊，好像是米格爾，可惡，不能殺掉。」

　　走了一段時間，紅龍打量著四周的環境，表達出他的疑問：「我昨天是不是有看過這個地方？還是前天？」

　　這位已經走了五天還在格雷原地打轉的某位男孩似乎沒有那麼快能夠抵達他的目的地──「格雷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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