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中的芭芭拉-A stranger in exile - 狂歡馬戲團 ‧ 第八章

　　昏暗的帳篷內，被厚重的布給掩蓋，只有一點點金絲從破洞的布料外，直直落在斑駁的地板上。

　　當腳踩在那斑駁的地板時，不是想像中的平滑舒適，而是凹凸不平，總有地板厚布下的小石子對腳掌有意無意的騷擾，即使感到不適，卻也能在日日夜夜的踩踏中習慣它，甚至成為生活中的一部分。

　　瓶瓶罐罐東倒西歪的散落在帳篷的各處，上面標有各種只有帳篷主人看得懂的標記，他們被遺棄在帳篷中，卻又從來沒被這個空間忘記。

　　在帳篷的左側，擺放著一張看起來不是很舒適的單人床，木板骨架上緊緊鋪著薄薄一層硬床墊，而枕頭則是用幾塊布疊起來充當，不過在石子地板跟硬床板的選擇下，也只能摸摸鼻子認命的在這床上睡覺吧。

　　但窩在地板上熟睡的男子卻甘願以小石子為枕，他卸下平時帶著的爆炸頭，埋在手臂下的側臉也沒有平時厚到可以掉粉的蒼白，黝黑的皮膚被偶然落入帳篷內的金絲輕吻。

　　片刻過後，男子睫毛顫動了一下，眉頭下意識的皺起。

　　「⋯⋯」伴隨著無聲的呻吟，男子僵硬的身體緩緩爬起，他輕輕斜倚在支撐帳篷的木架上，看向不遠處的木床。

　　她呢？

　　小丑動了動唇，看著被隨意丟棄在床角的薄被，內心暗暗嘆了口氣。

　　她是不是太天真了？自不量力，最後只會傷痕累累的回來。

　　他伸了個懶腰，拖著步伐，慢慢走到木床上，又重新窩在床上沉沉睡去。2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BwkQG8A9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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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芭芭拉一步一步的朝著團長帳篷走去，雖然表面上平淡無風，但是其實芭芭拉內心焦灼不已，她對於自己臥病在床遲遲無法去跟團長道歉感到羞愧，也想好好確認團長的安危，內心的一顆大石子才能放下，否則這幾天的折磨讓她輾轉難眠，就連在夢中也不得安眠。

　　「妳要去哪？妳該不會還想去找團長吧？」尖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芭芭拉回身一看，就見到面色陰沉的奧茲瞪大著雙眼，快速朝她走來。

　　「啊⋯⋯」芭芭拉瞬間緊張，想要辯解，卻甚麼話也說不出來。

　　「不說話？我看妳是心虛吧！快點滾！別過來了。」以奧茲的行為，似乎原本想要把芭芭拉抓起來，卻在要靠近她時停頓，並馬上後退，保持距離，像是有甚麼病毒圍繞著芭芭拉一樣。

　　他惡狠狠的瞪著芭芭拉說完一番話，就逃命似的快速離開。

　　「⋯⋯」芭芭拉垂下眼，看著自己的雙手，眼中充滿了不解，她是做了甚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嗎？難道⋯⋯其實團長因為她已經性命垂危了？

　　懷抱著惴惴不安的心，芭芭拉繼續向前走去，而在經過某個轉角時她撇頭望去，看到那個有著神秘動物的帳篷，她忍不住朝那邊走去，似乎有種溫暖等著她。

　　「嗒。」一根拐杖擋在芭芭拉身前，順著拐杖上去，是卡芬面無表情的臉。

　　「妳過去會嚇到動物，還是回去休息吧。」卡芬垂著眸搖搖頭，拐杖堅決的擋在芭芭拉面前。

　　「⋯⋯」芭芭拉張了張嘴，內心的溫度也瞬間跌入谷底。

　　她不只說不出話來，她連要怎麼跟卡芬開口都只能硬生生的梗在喉嚨中。

　　那冰冷的眼神像是利刃，一下又一下的在傷口上跳躍起舞。

　　一個、兩個，是不是全馬戲團的人都這樣看待她？

　　怎麼可能，青鳥他⋯⋯不會的。

　　芭芭拉一咬牙，僵硬的轉過身，繼續義無反顧的向前，因為她堅信自己的判斷。

　　走到那個破舊馬戲團中樸素卻不可忽視的帳篷前，芭芭拉深深吸了口氣，眼神在一瞬猶豫了。她手輕輕的撫在自己的喉嚨上，停頓片刻，無聲的嘆息。

　　沒事的。

　　當腳踏進帳篷的那刻，芭芭拉似乎也聽見了心臟敲擊的聲響。

　　碰、碰、碰碰。

　　芭芭拉吞了口口水，咬著唇，一步步走進去。

　　她來過的次數屈指可數，並且大多數反而是陪著青鳥在這聊天而不是來找帳篷的主人。

　　環顧一圈如同軍糧庫的擺設，芭芭拉對於眼前詭異的擺設不自覺的勾唇，她真的很喜歡這裡，因為，這個馬戲團擁有著各式各樣的人，別人或許覺得他們的行為很奇怪，但她卻因為他們的善意，感受到歸屬的溫暖。

　　「碰──」

　　沉悶的碰撞聲將芭芭拉拉回現實中，回頭一看，青鳥正站在內間的門口，那雙眼呆愣的看了芭芭拉片刻，猛的回過神。

　　青鳥沉下一張臉，面色緊繃的朝著芭芭拉逼近。

　　「離開，不要再傷害他了，他是對我而言很珍貴的人。」青鳥拱起背，做出若芭芭拉再往前就要再次攻擊她。

　　「唔呃⋯⋯」芭芭拉慌張的搖搖頭，喉嚨卻突然灼熱又刺痛，她吞了口唾沫，那雙蜜糖般迷人的眸如今卻用哀求的眼神向青鳥肯求，她用快要哭出來的神情搖著頭。

　　她想簡簡單單的跟青鳥說她的苦衷，並且她只是想要關心團長的狀況，並向他道歉，但她卻什麼都說不出。

　　「妳還站在這邊幹什麼？」青鳥那冷漠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一樣，陰冷又恐怖，他往前踏一步，輕輕抬手，朝著芭芭拉的胸口一推。

　　霎那，芭芭拉彷彿被某種強大的力量衝擊一樣，不可控的彈出帳篷，跌落在外面的沙地上。

　　「這裡不歡迎妳。」青鳥在拉上門簾的前一刻，居高臨下的俾倪芭芭拉，緊接著便風輕雲淡的回身，消失在門簾後，好像門外什麼東西都沒有一樣。

　　「⋯⋯」

　　芭芭拉看著自己的手。

　　呆愣著。

　　她不明白。

　　為什麼前一天還燦爛笑容的可愛少年，變成了眼前的惡魔？

　　芭芭拉向前伸出手臂，卻感受到前方無形的屏障，彷彿有個巨大的鴻溝，暗示著她無法跨過去的領域。

　　她⋯⋯

　　錯了嗎？

　　對，她錯了。

　　芭芭拉垂著頭，嘴上突然勾起一抹笑。

　　啊！真是悲慘。

　　不，她一點都不悲慘。

　　只是從來都不是屬於她的溫暖，又何必為此難過呢？

　　愚蠢。

　　芭芭拉雖然無法發出聲音，卻抑制不住的笑，她胸口震動起伏著，眼角因為過度用力而泛著淚光。

　　她像是聽到全世界最有趣的玩笑，無聲的狂笑，沉浸在歡笑的世界中。

　　「如何？這個世界可有趣著呢，妳說是吧？」

　　一股毛骨悚然的聲音在腦中迴盪。

　　芭芭拉全身打了個冷顫，雙目瞪大的看向前方，身邊卻一個人都沒有。

　　是誰？

　　她驚慌的四處張望，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影，芭芭拉冷汗直冒，她摀住耳朵跌坐在地。

　　「懦弱的小東西，看到那些人醜陋的面貌是不是很美妙的事情呢？」

　　那聲音瘋狂的輕笑，芭芭拉越不想聽到那聲音就在腦中迴盪的更大聲。

　　不要再說了──！

　　芭芭拉連滾帶爬的站起身，一路朝著小丑的帳篷跑去，她不知道自己除了那裏還能去哪，只希望惡魔般的呢喃能快點消失。

　　「嘖，妳這沒見識的小東西，那群人的偽善不過是假裝出來的，妳卻不恨他們反而想要遠離與妳共用一體的本尊？」

　　住嘴──！

　　芭芭拉流下淚，瘋狂的搖晃腦袋想要將腦袋中的聲音驅趕出去。

　　救我──誰能救我？

　　芭芭拉神色恍惚的跌坐在一個帳篷前。

　　拜託⋯⋯

　　她動了動唇，最終無力的倒下去。

　　一片黑暗中，她掙扎著喊出那個人的名字。

　　救救我，米格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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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格爾是誰？」

　　在夢中，好似有個低沉的聲音詢問她，那聲音虛無又飄渺，很快的，便消散無蹤。

　　米格爾⋯⋯

　　啊對，他已經不在了。

　　從這個世界中消失⋯⋯

　　但或許，他還存在於某個地方，只是，再也碰不到而已。

　　好想他。

　　想念他還在時老闆拘謹小心卻又咬牙切齒的模樣；想念他還在時會偷偷多塞食物給她的模樣；想念他還在時我能夠無憂無慮的模樣；想念他還在時會對她燦爛微笑的模樣⋯⋯

　　為什麼他一走，全都變了樣？

　　是因為她的天使離開了嗎？

　　芭芭拉將自己蜷縮成一團，感受著慢慢與外界越來越遙遠，聲音變得細碎、光芒變得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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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打算一輩子都封閉自己嗎？那妳只會自甘墮落而已。」

　　在迷茫中，一個男聲伴隨著肩膀的搖晃，不客氣的朝著芭芭拉說道。

　　「⋯⋯」芭芭拉緩緩張開眼，看見眼前的帳篷房頂，雙眼眨了眨，又側頭看向一旁的人。

　　一名黑髮寸頭的男子環胸俯視著芭芭拉，他一雙鳳眼慵懶的模樣有種華貴的氣質，面容也比一般人深邃的面容來的精緻。

　　男子見芭芭拉睜眼，薄唇微微一勾，說道：「終於捨得醒來了？」

　　你是⋯⋯

　　芭芭拉面帶疑惑的盯著男子看，她確定自己還身處在馬戲團中，但眼前的男子究竟是⋯⋯？

　　「妳認不出來我是誰？」男子指向自己，突然湊近芭芭拉，一雙幽黑的眸子盯著芭芭拉看。

　　看著那雙眸，一股熟悉感湧上，芭芭拉無聲的抽了口氣，訝異的指著男子。

　　小丑──！

　　小丑聳肩，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從邊的桌子上拿了紙跟筆，交到芭芭拉手中。

　　「依我看妳的喉嚨還有幾個月才能康復，在這之前如果妳講話會嚴重傷害到喉嚨，妳就暫時用紙筆代替吧。首先把妳想跟我說的話寫在上面。」小丑的手談了一下紙面，示意芭芭拉寫上去。

　　但芭芭拉卻茫然的看著眼前的白紙跟筆，手生澀的像拿菜刀一樣握住筆，卻不知道從何下手。

　　「嗯？誰教妳寫字的？握筆方式那麼有趣？」小丑挑眉，帶著好笑之色。

　　芭芭拉無助的眨眨眼，搖了搖頭放下筆。

　　見狀，小丑一愣，拍了自己腦袋一下，懊惱的說道：「我差點忘了，這個國家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文盲。」

　　文盲⋯⋯？芭芭拉張了張嘴，卻無法提問。

　　小丑見著芭芭拉有滿腔的疑問，重重嘆了口氣，說道：「簡單來說這個國家在執行一種愚民政策，不過妳現在也不懂，我先教會妳怎麼寫字吧，只要妳會寫字，對這個世界妳也會更了解。妳現在不懂得可以用比的給我看。」

　　芭芭拉雖然有滿腔的疑問，但她還是選擇問她最想知道的問題。

　　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向小丑，代表著想問小丑為何他會說話。

　　在芭芭拉的印象中，小丑從來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

　　「我說話？」小丑輕哼一聲，帶著一抹不以為然。

　　芭芭拉點頭，接著微微歪頭詢問。

　　「那個嗎⋯⋯」小丑輕吟，嘆了口氣：「沒什麼，下一個問題。」

　　芭芭拉洩氣的垂下肩膀，用種哀怨的眼神盯著小丑看，對他這個回答極為不滿。

　　「那種事根本無關緊要。」小丑別開視線，淡淡的說道，眼神卻已經飆向遠方。

　　芭芭拉停頓片刻，才認命的點點頭，又開始比手畫腳。

　　她指著手上的指跟筆，表達出她對這兩樣東西的陌生，對她來說，那或許是另一個世界的產物。

　　「妳說妳⋯⋯從未見過這些東西。」小丑訝異的問道，以他的認知來說，就算沒有寫過字，至少知道人類是可以寫字的吧？

　　芭芭拉猶豫的點點頭，她當然沒見過，但以小丑的態度卻好像她必須知道一樣。

　　「我真是⋯⋯哈哈太有趣了。」小丑不可置信的說道，卻又馬上不可抑制的大笑。

　　在芭芭拉滿腹疑惑的目光下，小丑停下笑聲，臉逼近芭芭拉，深不見底的黑眸盯著芭芭拉的一雙眼。

　　「妳擁有強大的能力，卻使終愚昧無知，那有這個力量又有什麼用處呢？我看了都為那個能力感到心疼。」小丑婉惜的搖搖頭。

　　被小丑狠狠的嘲諷，芭芭拉臉一紅，咬牙握著筆，橫豎在小丑眼前，眼神認真又堅定。

　　「想學？妳真的不甘愚昧嗎？當個無知的人類也是種幸福。」

　　芭芭拉眼睛眨都不眨，直直盯著小丑。

　　見她如此的堅定，小丑勾唇一笑，從芭芭拉手中接過筆，說道：「要我教妳是可以，但條件是未來的某天，如果我要求妳一件事情，妳要無條件的答應那件事。」

　　他頓了頓，笑瞇著眼說：「不過若是要妳死就不用答應。」

　　芭芭拉沒有猶豫的點頭，她有種預感，當她學習到這件事後，她的世界將會擁有全新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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