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蒼空 - 前後日談-蒼白茫茫

無比昏暗的陰天中，好幾朵灰白的烏雲飄過，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下雨。

盛夏的天氣有時就是這樣，時雨時晴，但在原沃斯畢特和潘特提昂的國界，這裡的天氣還算舒適。

現在已經進入了戰爭的第三年下半年，所有人都累了，軍中開始傳言兩國議和的消息--雖然這種謠言早在開戰初年就有過，但不免讓士兵期待。

身為少尉，安托森寧最重要的職責之一就是維持士氣，所以他也並不打算特別阻止這種謠言的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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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爾(Siuol)!你那裡沒錯嗎?」森寧向營地東方高地的上士問道那裡的物資數量。

「對，都沒問題!」紹爾也看著自己手下的人的清點說。

距離稍微有點遠，需要用吼的。

「好!其他人也都好了，沒問題的話就回來吧!」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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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上次上前線殺敵大約是幾個月前了。

自從在起點之戰之後，軍方高層就特別關注自己，不只有軍階提升、高層問話、照相和其他物質上的協助，甚至還特別派遣人員幫自己用電報機傳遞私事(也就是家書)。

然後又幾個月後，他們把自己調到了這個遠離前線的後方，不用天天聽見爆血的槍砲聲、因為截肢而慘叫的哭喊，或是其他想讓人割掉自己耳朵的聲音。

聽上面的人說，是要在戰後給自己做一些宣傳還有訪問。

森寧並不太在乎那些，他只想要在後方，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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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到了下午五點，接近日落時，延拉利克的軍隊到了這裡，要進行休整和補給。

所有士兵比起森寧還在前線時，並沒有那麼的疲憊，很多人在看到營帳時，還有力氣笑出來。

在森寧升遷之後的幾個禮拜後，延拉利克也從正規的道路，升上了少尉，因此以軍銜來說，兩人還是平輩。

一番客套的敬禮之後，森寧讓他進了這裡少數還完好的房屋，也就是自己的辦公室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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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前面還好嗎?」森寧拿起兩個玻璃杯倒酒。當上軍官之後，他也開始學會喝酒了。

「...還行吧，我們也都是這樣過來的，不是嗎?」不用說，延拉利克累壞了。

「啊，我想問你很久了」

「嗯?」

「這場戰爭，跟斯納馬戰爭比起來有什麼差嗎?」斯納馬戰爭就是特雷伯將軍第一次真正發跡的時候，也是上次榮譽證書的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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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把門關上後，拿下了帽子，延拉利克拍了拍上面的灰塵，森寧不需要。

「那時候是我們去打別人，現在是別人來打我們」延拉利克說。

「...?」

「所以沒什麼差」

「喔」兩人都喝了點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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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城鎮本來屬於沃斯畢特，在戰爭剛開打時，就先後經過了兩次小型戰役，一年後終於被潘特提昂奪下，由於交通便利，因此作為中繼站來運送人員、物資。

森寧平時就是訓練新兵和統籌錙重，除了這些，其實都很放鬆。

而且這裡很安靜，方圓百里之內都已經被友軍掌握許久，情報部門和哨站早已進駐，不太需要擔心敵襲。

但不管怎麼說，這裡還是敵人的地盤，警戒點總是好的，所以森寧從不懈怠，不論是對自己或手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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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就苦了這裡本來的百姓。

這裡被奪下時，居民基本都只剩沒有威脅的老弱婦孺了，因此要是士兵們對他們怎樣，一切都糟糕了。

幸好包括森寧在內，這裡的幾任指揮官都並沒有放任手下的人做出出格的舉動，因此居民和敵國將士們之間都還算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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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到的消息說，你們要駐軍在這裡大概幾個禮拜，然後再出發?」森寧再次確認。

「嗯，我那裡的另一個指揮官也差不多，會在不久之後跟我交接」好幾個月都這樣，他們兩個輪流，一個在森寧這裡休息，另一個在前線戰鬥。

「啊，辛苦了」森寧又喝了一口酒「呼...我在這裡真的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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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拉利克在來這裡的路上，已經把管理士兵的事務交給麾下的代理人了，因此他能跟森寧好好的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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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寧啊」在兩人沉寂了許久，呼了幾口菸之後，延拉利克開口了。

「嗯?」安托森寧把兩人的酒又倒滿了。

「我接下來說的話，只會在我們兩個人之間，走出這個門之後，別亂傳」他低著頭，看著菸。

「...好，我在聽」

「這些話稍微有點銳利，但我一定要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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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森寧緩緩地起身背對他，看著窗外滿目瘡痍的小鎮，還有另一邊的士兵營區。

遠方飄渺的夕陽，還有樹林與灰雲，似乎都在隨風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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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那把刀，真的是你帶回來的?」這句話實在挺刺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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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寧緩緩轉過身來，沒有表情的變化。

「...就是我拿著那把刀跟納勒克少將拍照的，不對嗎?」森寧走回桌前。

「啊，我問錯問題了，我應該問...那把軍刀真的是你撿到的嗎?」這無疑比剛剛更一針見血。

「你...怎麼會覺得不是?」森寧一直不想要讓自己的語氣透露出游移。

「好，你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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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是志願兵，然後，我在12年前，跟特雷伯將軍一起打仗的時候，他是個上士，而我是個被國家徵召的菜兵。

你也知道，那場仗打了兩年，而我親眼看到，一個跟三年前的你一樣大的志願兵想要去拿幾十英呎之外，一把中校的刀的時候，被一發子彈打到肚子，然後是腳和肩膀，最後是頭。

不用說，他倒下了，可憐的孩子。

他好像很想要出人頭地，想要當將軍的樣子，因為我看到他一直在讀1820年左右的涅洛潘(Noélopan)的傳記。

那本書的封面寫:『不想成為將軍的士兵不是一名好士兵』

你呢?你覺得你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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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拉利克站了起來。

「...你說的沒錯啊，我就是一個不想打仗的爛士兵」森寧大大方方地承認，還有點苦笑地說。

「對，那你幹嘛去冒死撿起將軍的刀呢?」他喝了一口酒「照你說的，在起點之戰那樣的戰場，你應該會逃跑或裝死之類的吧?」

起點之戰時，延拉利克沒有參與，他在後方督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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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起來拿了那把刀，就這樣」才怪，有關那天碰到的那個女的事，他是半點都沒跟任何人講，甚至還一度以為那是夢。

「然後在有了這樣的機會之後，你就在這個地方躲著，不去爭取成就?」

「我從來沒有想過什麼成就，更沒有想過靠著殺人來獲得」談話就這樣不歡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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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到尾，森寧在參軍之後，就沒有想過要有什麼大作為，只不過是為了家人賺錢罷了。

如果有其他更好的工作，那他幹嘛來軍隊呢?這裡的一切，從來都不是森寧想要接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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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這些，森寧根本無法入睡，就算是躺著這裡原本居民的軟床，但好像跟自己之前睡的地舖一樣硬。

似乎又回到了兩年前，那個在北方平原戰壕中的時候。

跟現在比，那個時候自己還挺天真的，會怕殺人，在戰場上，對於本來在日常生活中看不到的事情都會本能的警戒。

然後，一年後，他在的單位第一次進入敵方的城，也是森寧第一次進城，一切真的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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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各種搶劫、打人--這些沒什麼，畢竟平時都看得到。

還有少部分人，只是因為一點小衝突就把一個家庭的屋子燒了，或是去找當地的良家婦女，更多更多其他的。

大概是在那個時候，自己在延拉利克的勸說下，嘗試了抽菸，確實很爽。

現在看起來，除了菸以外，森寧還是難以接受其他那些狗屎東西，但是完全完全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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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把士兵從戰爭的苦難中稍微解放的，大概就只有賭博、抽菸、喝酒、吸毒、殺戮和女人了。」

這是延拉利克，在兩人剛相遇沒多久的時候告訴自己的，該說不愧是老兵嗎?

但他也說，吸毒並不好，不要試，也絕對不準因為殺生而愉快。

至於最後一個，他只說他從沒碰過他老婆以外的女人，除此之外就沒有說其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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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歲的安托森寧把這三年來的經驗稍微總結一下，賭博、抽菸、喝酒確實很爽，真的。

吸毒自己沒試過，在這個離軍隊中央有些近的地方大概也很難有機會。

殺人?被迫而已，從來沒有任何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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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這倒是很讓他好奇，但並沒有立刻嘗試的慾望。

他又不是不知道羅傑斯鎮上一些地方，他想，等成年的自己回家之後，老媽大概...不會管自己那麼多吧?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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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懷著有些不滿和躊躇的心情，但今天的勞累也夠帶他潛入夢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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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他讓最後一班守夜班下哨，然後去居民區晃了一下。為軍隊建立起良好形象，而去跟當地居民示好是必須的，也是職責。

他總是自己走，而沒有護衛跟著，也不騎馬，只有這樣，才最能拉近自己和當地人的距離。

森寧又不恨他們，他恨的是那些政客和高層(雙方都是)。

白茫斑斑的天空，比起昨天稍稍有點太陽光了，雖然天氣依舊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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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習慣他的老人會在自己家門口坐著，在森寧經過時互相致意。

不論他們這麼做是出自害怕、憤怒、監視、尊敬或其他感情，森寧都不會太放在心上，只要軍民之間沒有衝突，一切都好。

然而，最讓他想多駐足看看的，是一個在家中有老有小卻沒有壯年青年的女孩子。

住在街道的較深處，她和其他人一樣坐在自己家門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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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天或許有些太冷，或是森寧來的晚了些，她靠在椅背上睡著了，但就算沉睡，雙手還是優雅的掌心向下，放在腿上。

森寧如果有一些物資，比如咖啡、果醬還有其他罐頭之類的，都會拿來給這位女孩。

他就像其他士官一樣，基本都吃軍中少尉的餐點，不太常吃政府多給自己的補給。

森寧對鎮上居民說過，有問題就來找自己這個駐紮指揮官，因此他才會這樣給她送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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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女孩，但好像比自己大個3、4歲，也就是23歲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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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不矮小，跟森寧站在一起大概有到他的肩膀。

皮膚很白，頭髮是純黑色，和其他人一樣紮著髮髻，但森寧覺得她就是有種特別的安靜美感。

五官很細緻，說話總是輕聲細語小小聲，森寧也只跟她講過短短幾句話，舉止是無限的溫柔。

「沒醒啊...?」森寧也不好意思打擾她，把口袋中的水果和果醬罐頭放在她座位旁的桌上，準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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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想離開的森寧，自然想要再看看那位女孩幾眼，低著頭的他卻看到了未曾設想的東西。

現在的天氣雖說濕冷，但十分舒適，不論是常服還是大衣都能很從容的出門。

大概是因此，如果像森寧這樣從上到下的角度看下，能夠看到這女孩的乳溝、香肩和後頸。

「...嗯...」森寧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無論是屋裡屋外都沒人看著，因此他就這樣站著了兩分鐘左右，期間還反覆確認四周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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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確認了，光是看著女人就可以爽成這樣，延拉利克說的果然是真的。

安托森寧剛想畏罪潛逃的離開時，第二步腳下的那塊木板，嘎吱響動了。

「糟了...!」

「...嗯...?安托森寧先生?」那位椅子上的女孩終於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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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森寧此時是背對那位少女的，她大概不會太懷疑自己吧?

「啊!我太失禮了，居然睡著了...」那位女士也站起來向森寧敬禮了。

「不不，我只是來看看的。那些東西我放桌上了喔」森寧在三年的軍旅生涯中，早就學會裝做若無其事了，這種小事還在自己的控制範圍內。

「太感謝您了--安托森寧先生?」在他準備離開時，女孩又叫住了他。

「啊?」

「請問，您有空能來寒舍做做客、吃吃飯嗎，您真的幫助我們家太多了，有些過意不去呢...」

「--啊啊~~這個...我看看時間，明天告訴妳!」森寧極度努力的壓抑激動。

「太好了，請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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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托森寧的腳步格外輕盈，除了要趕著回營之外，還有那個因為邀約而雀躍的心情。

*啪*一個軟軟的東西打在森寧背後的大衣上。

「你還真敢啊?」森寧轉過頭來，是延拉利克用帽子打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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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來了?」森寧心裡有數，剛才那些他大概都看到了。

「你來太久了，你的人在找你」

「才幾分鐘而已欸」

「給我有責任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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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寧不說話，以為自己又要被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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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的奶子很大的吼?」延拉利克笑笑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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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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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兩人像中風一樣大笑了好久。

從遠處看來，就像兩個醉酒的白癡在跳舞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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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你說什麼?」

「她邀請我去吃飯」森寧說。

「你是不是想要看看她家裡的人?」

「...你怎麼知道的?」

「你還想要問她有沒有結婚，對不對?」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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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很年輕，喜歡女孩子很正常，但不要因為怎樣就去糟蹋別人喔?」延拉利克輕輕地拍了拍森寧的肩膀。

「啊，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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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樣，加油吧」

「...你也是啊，少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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