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前殿,路西烏斯踏入進行「審討會」的議事廳。議事廳空間不大,小小的房間裡擺了十幾張高椅及一排長桌,每個椅子上都坐著一名吸血鬼,桌前各擺著一個黑色高腳杯。當路西烏斯站在議院廳中央,在狹小的空間中被十數名吸血鬼如鑑賞寶物般的盯著時,壓迫感向他緩緩襲來。路西烏斯努力說服自己:現在和他們是同類,不需要害怕。
坐在最中央的是個一頭烏黑亮麗秀髮的女性吸血鬼,她穿著黑底金邊的袍子,並從懷中取出一塊手掌大的紫水晶,將拿著水晶的手高高舉起。水晶慢慢自她手中飄離,接著開始變大,一直放大到約路西烏斯的半個身體高。這時紫水晶發出奇異的紫光並開始慢慢旋轉,水晶的每一個切面像是鏡子一樣照映著路西烏斯身上的每個細節——雙手、五官、胸膛、腰部、雙腳、後腦勺、背部。若用現代的詞彙來形容,路西烏斯現在像是被數十台隱形攝影機從各個角度聚焦著,而水晶的切面則是放映這些影像的螢幕。
「請張開嘴巴。」坐在中央往左第三位的吸血鬼說。
被眾多吸血鬼盯著的路西烏斯只能乖乖照做,他慢慢張大嘴巴,水晶的其中一面顯現出了他嘴裡的獠牙,獠牙還不是很長。
「尚未生長完成……看來你轉化的時間還不到一天。順帶一提,我是薇蕾塔,這次審討會的主持人」那名黑袍吸血鬼說。
「咳咳!有件事我必須先向薇蕾塔閣下報告。」奧托的聲音傳入路西烏斯耳中,他就坐在議事廳的最左邊的座位上。
『難道他發現我的妖精眼了?』路西烏斯心想,不安感在他內心像是頭準備吞噬他的野獸越長越大。
「方才我在前殿迎接夜王二世時注意到了兩點:第一,他的眼睛並未轉化成吸血鬼之眼;第二,他與該隱有血緣關係,即可能也是留著『罪惡之血』的吸血鬼。」奧托說完向了薇蕾塔鞠躬。
「『罪惡之血……!』」
原本安靜無聲的議事廳現在像是醒過來一樣。吸血鬼們開始交頭接耳,有的吸血鬼以一種意味深長的眼光仔細地盯著映在水晶上的路西烏斯,有的則是盯著路西烏斯本人看。路西烏斯的眼神飄向薇蕾塔,她以凜然嚴肅的眼神回看著他。
「請問……?」路西烏斯鼓起勇氣開口,試著想說點什麼。薇蕾塔如老鷹般銳利的眼神示意要他不要說話。
「肅靜!」薇蕾塔飽滿有力的聲音讓喧鬧的議事廳回到一片靜默,「審討會即將開始,『夜王二世』,請安靜並誠實回答我的問題。」
在薇蕾塔右側的的吸血鬼將一卷羊皮紙交給她,她拿起羊皮紙,並從座位上起立。在她看著羊皮紙的內容時突然皺眉,路西烏斯注意到了。接著她開始發問:「首先,告訴我你的名字。」
「路、路西烏斯.約書亞……」路西烏斯緊張地說。
「但上面記載的是德維特……!」將羊皮紙交給薇蕾塔的吸血鬼在她耳邊輕聲說。
「路西烏斯.約書亞,德維特可是你的本名?」薇蕾塔問道。
路西烏斯沒想到會從不認識的吸血鬼口中聽到「德維特」,他知道那不是指被夜后劫走的德維特,而是交換名字前的自己,他怯弱地點了點頭。
「很好。下一個問題:你可是丹尼斯與羅威娜之子?」
聽到雙親的名字,路西烏斯詫異地睜大雙眼。各種回憶湧上心頭,他不記得多久沒聽過父母親的名字了。他沉默許久後才說:「是。」
「既然是的話,那麼下一個問題:你是否對『夜后——維多莉亞』進行復仇?並為了復仇喝下『夜王——羅馬的猶大』的血液?」
路西烏斯點頭。
「維多莉亞是否由你所消滅?」
路西烏斯不帶任何感情的回答:「是的。」一片肅穆的議事廳此時又開始議論紛紛。
「那個傢伙被消滅了?」
「我們擔憂多年的事終於……」
「萬惡之源總算被清除了!」
元老院的吸血鬼們似乎普遍對於維多莉亞被消滅之事感到欣慰。在鬧哄哄的議事廳裡,路西烏斯忍不住插嘴:「可以容許我說一句話嗎?」
似乎是對路西烏斯的話有反應,浮在議事廳中突然水晶停止旋轉並發出震動,「嗡——!」的一聲,全員紛紛停止交談。
「你有什麼話要說?」薇蕾塔問道,她收起羊皮紙,並拿起奧托傳給她的紙條。
「夜后由別人繼承了,名叫愛蜜莉亞。」路西烏斯回答道。他的話讓議員們又陷入鼓譟之中——
「有完沒完?!那群『吸血鬼建置派』!」
「惡夢又要開始了嗎?」
「……這樣我族的存在會被人類發現……」
但薇蕾塔沒有一絲情緒波動,她清清喉嚨,說:「關於這點,奧托的報告中有提到,情報來源是他的孫子羅賓。」薇蕾塔語帶無奈,「各位議員不用感到沮喪,這也是『他』現在會站在這的原因。」
路西烏斯知道她說的「他」是在指自己。
這時薇蕾塔向前一步,她振振有詞地說:「先知們預言過『夜王二世與夜后二世之爭』。我們元老院作為吸血鬼的最高領導單位,本應站在中立角度不予處理。但夜后等人明顯過度違背吸血鬼的信條,並試圖推翻我們元老院,所以我認為我們元老院必須在這邊做出選擇。」
「您認為該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坐在最右邊的吸血鬼喝了一口桌前的杯中物,他是在剛才的混亂中最鎮定的那位,他跟路西烏斯一樣留著一頭金髮,五官立體深邃,顴骨突出,眼神中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從容。
「『夜王』與『夜后』原本只是他們在外界自封的稱號,並無元老院的認可。但如今『夜后』即『吸血鬼建置派』的勢力已壯大至足以匹敵元老院,元老院有隨時被推翻的危險,因此——」薇蕾塔看著奧托的紙條,「我們應該給予『夜王』實質的權力,比如一個軍隊。」薇蕾塔充滿力度的聲音環繞在整間議事廳。
……給我一個軍隊?路西烏斯的不安感再度襲上來,因為他不認為他有領導軍隊的能力。
「但你可知,夜后一派的吸血鬼都是能力強大的三、四世代吸血鬼,我們這些只能靠血獸防衛的第一代吸血鬼根本不是對手。」坐在最右邊的吸血鬼慢條斯理地說。
「十誡!吸血鬼十誡!那些吸血鬼被更多十誡束縛著啊!」奧托突然站起來大喊。
「以十誡為武器?你似乎是以我們會與夜后戰鬥為前提。」坐在奧托旁邊的議員表示。
正當最右側的吸血鬼準備發言時……「嗡!嗡!嗡!」水晶短促地響了三聲,薇蕾塔嘆了一口氣,並回到座位坐下。
「議員們,這是水晶的意志。看來我們真的得做出抉擇了,現在必須進行投票——是否認可路西烏斯為夜王二世,並給他軍隊。順帶一提,前夜王已隕落,他最後的血似乎是交給路西烏斯。」薇蕾塔說。
「先前似乎提過他眼睛尚未轉化完成,這中間是出了什麼問題嗎?」最右邊的議員插嘴道。
雖然弗雷夫人告誡過,但路西烏斯覺得必須在這邊說出實情:「……我……擁有妖精的眼睛。」
奧托挑了個眉,一副像是在說「果然如此」的表情;最右邊的議員仍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薇蕾塔把奧托給的紙條揉成一團,並嘆了一口氣。
「你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不,你為何要主動說出口?」薇蕾塔質問路西烏斯。看來奧托的紙條內容裡不只有羅賓的報告,還有提到路西烏斯的眼睛。
「我果然沒認錯,那個美得驚人的青綠色。」奧托開口說道。
「看來我們投票前,必須繼續開審討會了,是吧?主持人?」最右邊的議員說完又拿起酒杯開始啜飲。
「我知道,法蘭克。」薇蕾塔努力維持她鎮定的語調。水晶在這時又開始旋轉,並映照出了路西烏斯的雙眼。所有的吸血鬼(除了法蘭克與薇蕾塔)紛紛驚呼。
「妖精的雙眼!我從沒見過如此美麗的瞳色!」
「難道是傳說中的妖精王親自給予……?」
「據說它們擁有超越吸血鬼的力量。」
「肅靜!」
薇蕾塔再次大喊。議員們紛紛閉上嘴,但雙眼卻瞅著水晶映照的影像不放。路西烏斯緊張地不停眨眼,他後悔說出剛剛的話,讓所有議員緊盯著自己的眼睛(好在不是盯著本人瞧)。
「你能證明你的眼睛是妖精之眼嗎?」法蘭克瞧著自己手中的酒杯懶洋洋地說。
於是路西烏斯閉起雙眼,各種混雜的資訊跳入他的視線中,他看到了議員們的杯中物,裝的是不同種族的血液。
「法蘭克議員,您杯裡的是狼人的血嗎?」路西烏斯問道。這是法蘭克第一次露出驚訝的神情。
「你、你的吸血鬼能力是透視嗎?」法蘭克驚慌地說,但他驚慌的點似乎不是路西烏斯的透視能力。
「狼人血……」奧托一臉鄙視地看著遠處的法蘭克。
「不,我的能力是『催眠』。我還不知道催眠的範圍有多大,但催眠不了吸血鬼。」路西烏斯說。
「你用『同族』來稱呼即可,口氣不必像個外人一樣。」薇蕾塔提醒路西烏斯。
「就算能透視,也未必能看穿杯子裡裝的是『什麼生物』的血吧?狼人的血雖然奇異,但還在可接受範圍。如果是人類的血……法蘭克……我看你的坐了3000年的議員位子就不保了。」奧托語帶譴責,他接著又將視線轉回水晶。
水晶在這時發出了強烈的紫光,刺眼得讓在場的所有吸血鬼(包括路西烏斯)驚叫,紛紛閉上眼睛。路西烏斯聽到了歐貝隆的聲音,遠得像是回音一樣:『莫畏懼那光芒,它是吾賜予汝的眼睛。』,路西烏斯試著睜眼,他看見水晶的光其實並不刺眼,反而有種柔和溫暖的感覺。過了一會,強光消失,眾議員一個接著一個張開眼。薇蕾塔望著恢復成一般色澤的紫水晶(它不再映出影像),她伸出手,水晶回歸手掌大的體積,並說:「好的,提問結束了,水晶也已經確認路西烏斯的妖精眼為真。我們現在開始投票——」
「我想請教路西烏斯,不,路西烏斯.約書亞」法蘭克突然開口,「你帶著這樣的身體,真的能稱為吸血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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