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 - 交替

《交替》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jXNyiHh8t

那一年夏天，我決定走向大海，然後自殺。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vIvDb80dE

小時候大人常說「夏天的海中,會有無法投胎的水鬼，要抓戲水的活人做交替。」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jdrqMXA5C

所以我一個人騎車，人生第一次闖了紅燈，還是三個紅燈，一路順風超速奔馳，彷彿就要從馬路上起飛，最終到了這個海邊。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fK9cavWRZ

自殺的人，是懦夫、不負責任、膽小鬼、浪費資源的無賴......。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Thlc8ky8Z

在我第一次試圖自殺時，我好似成為了另一個物種，另一個「正常人」無法理解的異端物種。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cxrJGGbZ9

從那之後，不論我起初自殺的原因是什麼，反正對我來說沒有意義了。我只是沒有辦法，也沒有那個意願，再回到那個圈圈裡──我已經蛻變成為一隻不潔的蟲子，我的背後卡了一顆蘋果，它使我在陰暗中流膿腐敗。如果我是人類，我應當讓人感到輕鬆、喜悅；所以我是蟲子，因為我現在只能讓人負擔、憂愁。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3xNKaBusY

我把騎來的摩托車，放在顯眼的馬路旁，雖然我不想有人阻礙我去死，但我也不希望自己的死訊，成為未知的失蹤訊息，我希望有人能在明天，就能發現我的遺體。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7rbqUkMn8

我把腳上的鞋子脫掉，當然，穿著它們也不會妨礙我的死亡，只是人生的最後，我想裸著腳踩踏沙灘，享受終點前的放肆。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dfFZGg3F8

我邊走邊不禁抬頭，這裡的光源幾乎沒有，只有身後，靠馬路旁的幾盞路燈。所以只要抬起頭，就能看見天空的銀河，還有數之不盡的星光。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Rhat7L3ZJ

我的面前，也有另一個名為大海的天空，只是此刻黑暗的碎浪，冷冽的沖破了所有光芒。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yJhZKsnNn

他們說的是對的「『懦夫、不負責任、膽小鬼、浪費資源的無賴......。』」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U2yusMTtX

是的，是的是的──我全都知道。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BFe3j9Dm3

那些議論，那些批判，會在我死後，與我綑綁在一起，甚至可能用力做為另一個人的負面典範，讓人當成警惕。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2bWiqOM9j

所以──我來讓海面下的水鬼，抓交替。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rzoN5hCIz

「這片海域啊，有不好的過去。有個年輕人被抓了交替，可惜他生前生活開始有好轉，卻還是被勾魂帶走了生命......。」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0025mHg3c

他們會這麼說吧？我這樣想著。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FRjNr7w2W

海水這時正好淹過了我的腳踝，然後又溫柔的後退。我低下頭，看著腳下的沙地，沿著我腳的輪廓，形成了一圈小沙坑，這讓我不禁微微一笑。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sb3rVArs

唉，就連死，我都得束縛在他們的嘴裡嗎？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Gj55mba32

「嘩啦──」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cSG6nhyT4

海水先是淹過小腿，然後是膝蓋，接著是大腿，現在是腰......身體在顫抖著，那種想活下去的本能在阻礙我的步伐，讓我有些憎惡的思考，自己是否該一下子撲向更深的地方？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1IrZRmMek

「小朋友！你在那邊做什麼！很危險的，你快回來！！」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3CTokJp2N

分明有海風吹過，但朝這裡奔走而來的男人，那明顯向我勸說的吼叫，卻如同雷聲一樣清晰。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SXsGv5X9B

我如他所願的停下腳步，然後轉過身去看他。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m7mkYmKJ6

光線不足，只能依稀可見一個輪廓。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1PvMmlBQS

那是一個明顯經過自律鍛鍊，加上先天身高優勢，身材看起來十分好的男性，就是──社會菁英那樣的身材。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dvO2lBarg

「同學，你在這裡是在做什麼？找刺激不是這樣玩的，先跟我回去岸上......」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UBp6JxNqe

「我已經不是學生。而且，我想我的年紀──應該跟你差不多。」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5VPjQolFi

男人對我的回話明顯有些怔愣，或許是想不到我的態度會這麼平靜，當然也可能是我的外貌，看起來實在太過年輕，與我的實際年齡完全不符。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pPO4eF5p8

「......不論如何，先生，你在這裡都是不恰當的。」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j3T6HIGsK

「我要跳海自殺。」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qxT23bqZx

從剛才，眼前的男人就強硬的抓著我的手臂，這使我非常不悅，於是完全是惡劣的，我故意把那個男人始終隱晦不說的猜測，乾脆的坦白說出來。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OVhR1deP4

「......那你更應該跟我走了！我剛剛從我附近的別墅那邊剛好看到你。這裡是我的私人海域，我不會讓你死在這裡！」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ssCXsj3Li

「那我可以往旁邊多走幾步，你可以告訴我，你的私人區域的邊際在哪？我死去那邊就行了。」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Xvkcd0vLY

其實今天就這樣放棄也可以，但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內，這男人讓我感到十分厭惡，所以我故意拖著腳步，甚至把腳卡在海下部分的礁石中，讓男人不能順利的拖著我行動。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Omh15mdwI

「你難道沒聽過要『珍惜生命』嗎！多少人想活下去都沒辦法，你好手好腳的憑什麼要自殺！」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Aooo9j4mf

男人看拖不動我了，於是乾脆轉身，態度嚴肅的教訓起我。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oR0I2H6du

「憑我能自主思考，憑我可以選擇怎麼死。」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UVk8wGqY9

看我「大言不慚」的發言，男人顯得十分錯愕，顯然不能明白，怎麼有人要自殺，還敢這麼理直氣壯，一點都不懂得羞愧。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TUi3zlElT

「這世上沒有可以自殺這個選項！」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JeCA4YJsS

男人的反駁看起來很生氣，就像我是一個散播邪惡的異端，而他是神明純潔的信徒。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Dur1RCiWo

「那我還能選擇什麼？」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c8GdIrgzd

「當然是積極向上的活著！」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cbLvqs1oj

男人理所當然的堅定回覆，讓我剛才一直被浸泡在海水裡的腹部一陣痙攣。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eq15zkEZn

「我不覺得我可以選擇活著，這個世界早已經不適合我生存。」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tsryZrjXP

「你在說什麼東西？不能好好活著的人，全都是沒試著去積極努力的人！只要有努力就會有回報。你不去付出，當然才會覺得好像活不下去！」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EzArVCVlS

眼前的男人，似乎已經把我歸類成了某一種類型，即使我們完全不認識，即使他完全不曉得我想自殺的緣由......。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fTQbJEley

「如果我是一個討厭網路，也討厭燈光，更討厭和其它人相處的人呢？一個徹底討厭現代社會模式的人，你說要怎麼積極生存下去？」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CQeF9kEAD

「你......這完全就不是理由！再說，如果你的理由真的是這樣，那你只要去克服它，甚至忍耐過去就好了啊。誰都是克服並忍耐著那些討厭的事物，一路爭取自己的人生啊！」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SZcw1MSIL

「但我不想。為什麼要逼迫我，非得用活著的時間浸在無數討厭的事物裡忍耐？我不被允許選擇出生，不被允許活在適合我的環境，為什麼還要不被允許選擇自殺啊！」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QUXshLPLx

我本來沒有想要這麼激動的，卻不禁在說到後面時，完全是嘶吼的大喊出來。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S7vjlGQuf

此時不知不覺中，我們的腳底下都已經沒有了海水，但路燈的光芒還是那樣遙遠。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DWJDTKkxD

我已經被這個男人拖上岸了嗎？可是我看到了我剛剛脫掉的鞋子，好像還隔了一段距離。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sNOXmLPh

「聽著，先生。對！你或許有想死的正當理由，但我也是經歷了不少討厭的事，然後獲得現在的成功，我就是那個驗證了人生可以爭取的例子。所以，你不該把自己侷限在一個非生即死的框框裡，應該多看看這個寬廣的世界。或是你看這樣吧，你我有緣，我也可以提供你資金......」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hTaqAM1s

「我想死。」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lRCBEGnQq

經過剛才的吼叫，我的聲音非常的沙啞。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gwFUEeqEP

其實我明白，我越是和眼前這男人的「價值觀」爭辯，我就越是像一個只懂得任性的無知孩童。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2qLTyCwzQ

我雖然自己能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但當這一切說出口時，它是多麼的空白無力。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6C4Nq3Z72

或許......就是因為我所堅持的東西，本來就是任性罷了。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kA8xE250L

「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轉好的，死就完全沒有了。」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bEv0vFu0N

男人又一次肯定的這樣說道，但他此刻或許比起勸阻我，更像是在維護他人生至今的價值觀。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LnlDIbwNY

「但那是你的人生得出來的結論，而不是我的人生，不是我的選擇。」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1ZIyYrYbZ

這之後，我與勸阻我的男人，依舊在不會有結果的互相辯駁著。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6VcumC9Ou

......原本沙灘的海線在哪呢？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Csa3MQOBU

如果眼前的男人沒有因為我的掙扎而發怒的話，他或許會注意到不斷退後的海水吧？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4ij9tGyjA

但當我們注意到時，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t4LnOsHsA

海浪把我們捲走，那個瞬間甚至比眨眼之間更短暫。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dkZ9lPU2g

我原本就該這樣被海水捲走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剛才為了反抗，所以把腳卡在礁石間的原因，在被海水捲走時，我剛好因為那個力量，使得半個身體連同衣服，一併被卡在另一個更大的礁石隙縫中......。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WbpDqIrS8

我就這樣幸運的被卡住，即使渾身劇痛，應該是同時受到了重傷，但我能明顯感受到，這波海嘯應該不大，捲動的拉力在快速減退，只要忍耐一下就過去了。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nq1cw7q7

但與此同時，同樣被海嘯捲進去，然後正受到海水的拉力，即將被吞噬的那個男人，他沒有我這樣的幸運，而是死拽住了我的衣服，勉強還沒被海水拉走......。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Y0yCZ4lug

海水的拉力確實減弱的很快，但如果我再這樣被男人拽著衣服，甚至他還在掙扎著，為了求生，想要過來攀附在我身上，但一旦加上男人的重量，我極有可能，在海嘯引發的漩渦減弱之前，我就會被男人拉著一起捲入海底......。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hPwTk8ywY

所以，我撥開了男人的手，讓他獨自被拉入那漆黑一片的海中......。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uahj19KiV

「所以......不好意思，先生，能麻煩您再描敘一遍嗎？關於海嘯來了之後，您與勸反您的另一位男性，最後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BiyU3rUIs

因為看見我的摩托車，而意識到狀況不尋常，於是趕來檢查的海巡人員，正巧在小海嘯之後發現我，並且把我救上岸，然後此刻正要求我在坐上救護車離開前，再一次確認整個事情的狀況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sQxMpL3mu

「那男人被水鬼抓交替了。代替我。」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dubIQRchY

我拉攏了披在身上的大毯子，淡漠的對海巡人員說道，而對方明顯感到困擾，因為看我呆滯的狀態，不曉得能不能相信我的說詞，甚至因此派出人手，去救援一個不確定是否存在的落難對象。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jxENccazW

但不論如何，對方看我虛弱的狀態，怎麼也無法再攔著我。於是在海巡人員與救護車的人員互相打過招呼後，雖然我的身邊還有一名陪同的救護人員，但總算是讓我得到了短暫的安靜。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oeDErhg6x

我任由救護人員替我檢查血壓，然後把頭轉向窗外。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nvLAHJcWk

外面還看得到海，就如我來時那樣，漆黑一片。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c048Qe9uH

藉著救護車裡的燈光，原本我的臉應該會映照在窗戶上，但我看見的是那個男人的臉。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wjSycaEp0

我的臉消失了，變成了勸阻我的那個男人的臉。

也或許，這本來就是我真正的面孔，只是一時混淆了。

作者的話：之前在網路上看到不少年輕朋友，似乎都有自己的一些憂愁與難關。有時候求助真的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當然是如果還有心要好好活下去的話。

3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WL79csP6L

其實很多專線都是免費，而且24小時提供服務，而且不用擔心會留下個人資訊被曝光，如果你真的很擔心，也可以事先先詢問清楚，雖然它的電話諮商都會表明有錄音，但真的不必太擔心了，畢竟當你需要這一通電話的時候，那才是最重要的。（個人經歷來說，真的碰過不少活菩薩一樣的好人~~我也是有點人生故事的人了嘛~~）

衛生福利部安心專線 1925（依舊愛我）

ns216.73.216.229da2

介面主題:

字體大小:

行距:

段距:

自動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