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鬥軍官 - 第十四章日漸穩固的力量 (3)

　　這些聽來都是真的，那麼，我該怎麼辦？

　　昨天從德梅爾的住處回來後，彼爾就開始不停問自己這個問題。

　　走進醫院，大堂的護士們朝他微笑點頭，他看了大堂的病人一眼，步上樓階。走進三樓的醫生休息室，他抖摟一下精神，拿起掛衣架的白袍穿上，眼光剛好落在桌上的醫生手提藥箱上。

　　手搭在皮箱上。這個皮箱已經跟隨他好多年了，表面難免帶著年月的痕跡，他卻從未嫌棄過它，反而覺得它越發美麗。啲答一聲，打開皮箱，手撫向內側繡著的金字—「天職」。是的，這兩個字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自己立志當醫生的初衷。

　　記得在自己學科畢業當天，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就是這個手提藥箱，而送禮者，就是德梅爾叔叔。

　　「醫生。」是病房護士走進來。

　　「是的。」彼爾轉過身來。

　　「這是一號病房兩位留院病人的檢查紀錄，請你過目。」

　　「嗯。」他接過紀錄表。「這位喬治先生昨天剛做完手術，看來情況也不錯，不過還得再觀察兩天。至於這位艾立文先生，已無大礙，通知他可以安排出院吧。」

　　「好的，現在就去。」

　　「慢著！」喝令的人是奧蘭多醫院的院長荷頓。他正和加斯泰走進來，看著彼爾和護士。雖說是院長，可是荷頓不是醫生，對醫學更是一竅不通，成為院長不過因為他有資金，是個名符其實的生意人。

　　「院長，怎麼了？」

　　「這個艾立文是個富商，家裏有的是錢，住的又是價錢最貴的一等病房，讓他多住兩天，醫院就可以多收一筆住院費。」

　　「這…」護士為難的看向彼爾。

　　「院長，我不同意！這不能成為讓病人留院的理由！」

　　「這不需要得到你的同意！我是院長，是我說了算。」荷頓眼睛厲向護士。「去告訴艾立文，他需要再留院觀察兩天。去！還不快去。」

　　「啊…是…是的…」護士再瞄了瞄彼爾咬緊牙關的面，最後還是無奈離開醫生休息室。

　　「院長，我才是主診醫生，怎樣安排才是對病人最好，屬於醫生的專業判斷，請你尊重！」

　　荷頓回過頭來看著這位眼睛在噴火的年輕醫生，略略仰起頭，說：「醫生，我想你應該弄清楚狀況，支付薪金給你的是這所醫院，不是那些病人。我不為醫院多賺點錢，你以為你的薪資能從哪裡來？」

　　「你…！」彼爾垂下的右手握緊成拳。

　　「跟你說過很多次，你只需好好診症，醫院管理的事不到你來管。不滿意嗎？老實告訴你，你沒有抗議的權力，你不幹，像你這種醫生在西班牙還多著讓我挑呢！你，給我好好記住這點！」

　　荷頓和加斯泰轉身走出休息室。

　　彼爾再看一眼身邊的手提藥箱，放鬆握緊的拳頭。「請等等。」

　　「啊？」荷頓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或許我確實是個微不足道的醫生，你隨時可以找上一堆來取代我，可是…」彼爾脫下了白色長袍，隨手一拋。「這並不會改變我對該做和不該做的事的信念。」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彼爾拿起手提藥箱。「我是個醫生，不是眼中只有利益的賺錢工具。院長你可以從西班牙聘人取代我。」越過站在原地的兩人，彼爾大踏步，頭也不回的步出休息室，步出奧蘭多醫院。

　　這狀況倒是出乎荷頓意料之外，他咬了咬牙：「可惡！」

　　「院長…」加斯泰一副詢問的表情。

　　荷頓點頭：「他知道得太多。必須讓他從聖德斯科消失！」

　　「明白。」加斯泰也走出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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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才丟了工作，彼爾此刻卻覺得頭頂一片晴朗。

　　接下來如何打算？

　　暫時不管了！先去看看德梅爾叔叔吧。

　　走在小路上，背後出現一團黑影，然後背心感到一陣痛楚，人便失去平衡，向前趴到地上。

　　背上被人狠狠踩了兩腳。

　　「了不起啊，大醫生。這麼有骨氣呢！不知道手骨是不是也一樣硬呢？」加斯泰提腳，用力踏向彼爾的右手。

　　「啊！！」是錐心的痛楚，右手傳來的感覺一片麻木。

　　「左手也來一下，怎麼樣？」加斯泰輕篾一笑。提起腳，未有踩下去，卻快速閃身盪開。

　　彼爾抬頭，看到熟悉的黑色闊邊帽蒙面人和他手上的長鞭。

　　「抱歉！來遲了。」梭羅把彼爾扶起來。彼爾右手略一移動，頓覺疼痛萬分，他知道這手傷得不輕。

　　「哼！你就是梭羅？」加斯泰已經示意手下包圍兩人。

　　「以暴力踐踏救急扶危的神聖，你們實在太醜陋了。」梭羅把彼爾護在身後。

　　「從來，拳頭和金錢決定一切。妄想反抗這道真理的人只是太天真了。」加斯泰不屑的冷笑一聲。

　　「即使天真，只要肯堅持，才有實踐信念的可能。」

　　「是嗎？那就要付出代價。」加欺泰提起手，手指向前屈了屈，圍住梭羅的人每個均抽出長劍，撲向他。

　　梭羅也抽出劍擋格下這些不構成威脅的劍擊。攻擊者看來亦知道強弱懸殊，只作擾擊，未有近身。真正有威脅的攻擊來自加斯泰；就在一片眼花繚亂的劍光下，一道猛力的劍擊從梭羅左方突然殺過來，要不是梭羅反應及時，左身側已經是一個血洞。

　　加斯泰的劍術不靈巧，卻猛暴非常，若處於二人對恃的情況下非常不利，不過在目前的圍攻戰下，敵手的活動空間被箝制，這樣的重劍大大消耗對手的體力，讓被攻者吃盡苦頭。

　　這確是讓梭羅吃了點苦頭。這樣沒有技術卻有效的重力攻擊，他倒是第一次遇上。吃驚之下，倒是讓他兩招下來有點自亂陣腳，不過，他調整得很快。有些人會成功，是因為遇強越強，從不輕易認輸。看準重擊後回劍需時，趁著那百份之一秒的時間，刺出精巧的一劍。

　　一把劍跌在地上。

　　加斯泰鐵青著一張面。

　　「果然人稱快劍，是有些技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贏得了我這一雙拳頭呢？」言畢，一雙拳頭便迎向梭羅。

　　膽敢以血肉的拳頭對上鋒利劍尖的人著實不多，看來加斯泰對自己的格鬥技術異常有信心，不過，三招下來，梭羅倒是承認他有資格這麼自信。重拳氣勢嚇人，披風戴雨般，即使長劍也不敢直接闖進拳風之中。拳頭卻看得很準，避開劍鋒，重重擊中劍背。

　　細長的劍在激烈晃動。

　　這人是梭羅遇過的對手中，數一數二的高手。

　　梭羅收起長劍。相較劍術，他並不擅長格鬥，但目前情況只有以拳腳才有機會獲勝。勉強擋下對手兩下重拳，情勢越急，梭羅卻越冷靜。儘快找到敵方弱點，是埋身肉搏致勝的關鍵。觀察，一向是他的強項。既然對方的強勁攻擊主要來自雙拳，他決定放手一搏；在對方重拳靠近之時，梭羅放棄閃避，改以橫掃一腿迎擊。腳比手長，所以在承受重拳威力之前，成功攻入對手的弱點。

　　加斯泰左腿一下吃痛，手拳擊空，連忙後退數步。

　　「可惡！全部給我上！」

　　「是！」

　　是一場苦戰，梭羅不敢怠慢，集中全副精神。

　　「等等！等等！」聲音由遠而近。

　　加斯泰聽到那聲音，竟然制止了手下的行動，卻未有解開對二人的包圍。

　　向他們走近的竟然是荷頓，他一來就拉住彼爾的手：「彼爾，快跟我去救人！」

　　「救人？救什麼人？」彼爾一副不說清楚不跟他走的樣子。

　　「我兒子！我兒子剛剛從馬上摔下來，現在昏迷不醒。」荷頓已經快到急瘋的邊緣。「快跟我來呀！現在全鎮就剩你一個醫生了。來呀！」

　　「院長，這…」加斯泰一時搞不清楚被吩咐的任務還要不要繼續。

　　「還顧什麼醫院不醫院的，我只要我兒子活命！現在只有彼爾可以救他。」荷頓見彼爾沒有開步的意欲，急得直想把他抱起來帶回去。「求求你！彼爾。是我錯，我都承認了。請你先救救我！我求求你！」

　　「自己一手做成的局面，苦果終究需要自己承受。這是天理昭昭，可憐無辜的孩子。」梭羅搖了搖頭。「幸運的是你遇到的是彼爾醫生這樣擁有醫德的人，他不會因為與你的仇怨，對你兒子見死不救的。」

　　「院長，我當然想幫上忙，可是聽你說的情況，初步判斷你兒子是胸肋骨折斷，有可能已經傷及內臟，很大機會需要即時進行急救手術。可是…」彼爾勉強舉了舉紅腫的右手。「我的右手剛才被他們所傷，如此狀況，根本無法執行手術，即使勉強進行，也一定無法妥善處理這種講究技術精準的手術。」

　　「什…什麼…」荷頓看著彼爾受傷的右手，無力的跌坐地上。「難道我真是自作自受？我…我的兒子怎麼辦…嗚…怎麼辦…他才八歲呀…嗚…」

　　「…對不起……」眼前這個哭得撕心裂肺的男人，彼爾已經忘記他是那個心狠手辣的黑心院長，而是一個心痛欲絕的父親。即將失去的生命，是任何奸險手段都無法挽回的。

　　「或許，還有一個人可以幫忙！」梭羅旁觀者清。

　　「誰？還有誰？」荷頓的表情就如浮沉茫茫大海突然遇上船隻經過。

　　「啊，對了，德梅爾叔叔！」

　　「德…德…德梅爾？！」荷頓感覺那救援的船只在他身邊經過，沒有看到他。「我把德梅爾搞得如此不得安寧，他不可能會幫我的…不可能的…」

　　「那可不一定。他是一位醫生，在他眼中沒有仇人，只有病人。」

　　「可是…」彼爾相信德梅爾的信念，但憶起他昨天的神情，他是有點擔心。

　　「不要可是了。爭取時間，分頭行事。彼爾醫生，請你先去為那孩子進行一切你能做的急救。我去把德梅爾醫生儘快請來。」

　　「好的！」

　　「謝…謝謝你…們……謝謝…」荷頓心頭百感交集。

　　「只要你記住這種作為病人家屬的感受就好了。」梭羅翻身騎上白馬，絕塵而去。

　　荷頓和彼爾也向醫院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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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梭…梭…梭羅？」德梅爾沒想到打開門會看到梭羅。

　　「德梅爾醫生，請跟我去！有一個人正在等著你施救。」

　　「這…不行…你還是去奧蘭多醫院找彼爾吧，他會有辦法。」

　　「不，彼爾醫生的右手受了傷，無法施行手術。現在鎮上就剩你一位醫生能夠挽回那條生命了。」

　　「手術嗎……我不行的，我是個簡單手術也失敗的醫生…」

　　「怎麼了？德梅爾醫生，唯一的機會你也不給這條生命嗎？」

　　「…」

　　「我已經查過，荷頓也承認了，那次手術，是他收賣了當日的助護，陷害你。在聖德斯科對你不利的傳聞，也是他派人散播的。」

　　「竟然是這樣嗎…」

　　「而且必須告訴你，現在請你去救的人就是荷頓八歲的兒子。」

　　「啊？…」

　　「願意跟我去嗎？」

　　「荷頓這麼可惡的人，為什麼你還願意幫他？」德梅爾看著梭羅，他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很傻，對嗎？」聽得出梭羅聲音變得更堅定。「可是我相信每條生命都是獨特的，即使明日它終將逝去，今天還是無法睜眼看著它在面前流逝而不盡力嘗試挽回。別說是荷頓那無辜的兒子，就算是荷頓本人，如果他請求，就算只有一絲希望，我也會盡力。最惡劣的人經歷過這麼一場生死徘徊，他的生命軌跡必也有所改變的。」

　　「…」

　　「這可能只是我一廂情願，所以，你有權選擇去或不去。」

　　「哈哈，那還等什麼，我們快走吧！」德梅爾爽朗一笑，走向門口。

　　梭羅會心一笑，隨即快步跟上。

　　與此同時，醫院裏只有乾著急的人。彼爾已經為墮馬的孩子作了詳細檢查，判定兩條右肋骨斷裂，其中一條挫傷肺部，需要進行手術矯正。孩子出現氣胸症狀，吸呼困難的情況越發嚴重，已經危在旦夕。

　　荷頓抱著妻子的肩，焦急的等在醫院門外，不斷朝遠處張望，直至看到一匹白馬載著兩個人飛奔而至，他吊起來的心才有點著落。

　　「謝謝你…德梅爾醫生…謝謝你肯來…」荷頓衝上前握住德梅爾的手。

　　「客套的話不用說了。傷者在哪裡？」

　　「已經在手術室裏。」

　　「好的。」德梅爾飛奔進手術室。在陌生的醫院裏，不需指引也能準確無誤地找到手術室，應該屬於老醫生的修為。

　　時候的一分一刻，可以是流逝生存的希望，也可以是朝著拯救而去，因此，此刻對傷者的家人是種煎熬。

　　直到再次看到德梅爾和他面上緩和的笑容，荷頓才感彷若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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