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鬥軍官 - 第三章往日是今日的因 (3)

　　迪亞歌把馬車停在那間臨海的大宅前。

　　首先入目的，除了那道包圍大宅的白色磚牆，就是磚牆裏奪目的豔紅；那是一個栽滿盛開玫瑰的花園，一看就知道是經過悉心打理。

　　讚美的話才到嘴邊，他卻早已聽到羅莉塔的驚呼：「嘩！很漂亮的玫瑰花叢啊！」

　　姬娜面上是大大的笑容：「嗯，我也很喜歡這花園。是我媽媽佈置建設的，我跟爸爸就按著她的佈置一直照顧這片玫瑰花。」

　　「你媽媽也是個了不起的人啊。」

　　「待會我們也能夠見到她囉？」貝納德問。

　　姬娜的笑容凝住半秒，然後換上一個微笑：「我媽媽已經回到天家了。」

　　「啊……對不起，姬娜…」貝納德安靜下來。

　　姬娜也沒再說話。

　　氣氛一下僵住了。

　　「雖然姬娜的媽媽在天國，但這麼美麗的玫瑰花園，她一定能夠看得見。看到姬娜你現在的笑臉，她也一定會很高興。」迪亞歌向姬娜點點頭。

　　姬娜抬頭看著他，他能夠看到她眼裏的淚光，但同時，也看到她嘴角慢慢展現的笑容。「嗯，我相信一定是這樣。」

　　「唔，要讓玫瑰開得這麼美可不容易啊，姬娜的爸爸真是了不起呢！為人勇敢，心腸又好而且專一深情，我要把他當我的偶像了。」羅莉塔說。

　　「是啊！爸爸一直是我的偶像。」

　　這時，花園裏傳來腳步聲；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推開花園的矮木欄走出來。男人長著一張方正的面，即使在笑著，也給人嚴肅的感覺，一看就像個做大事的大男人，但是讓人覺得格格不入的，是這樣的男人竟然穿著一身廚房造菜的裝束。

　　「爸爸。」

　　「姬娜，回來咯。這幾位是…」

　　「是我的朋友。我想請他們作客吃頓飯，可以嗎？」

　　男人抬頭，朝迪亞歌微微一笑：「歡迎各位。」

　　「打擾了，山迪斯先生。」

　　「哪裡哪裡。先請進屋裏再說。」

　　晚餐是一桌簡單卻美味的菜餚。山迪斯先生坐在主席位置，姬娜和貝納德坐在一邊，迪亞歌則和羅莉塔坐在另一邊。

　　「菜餚不夠豐富，請幾位見諒了。」

　　「山迪斯先生你太客氣了。你造的菜非常好吃呢！」迪亞歌說。

　　「真沒想到山迪斯先生還是個入廚高手呢。」羅莉塔說。

　　山迪斯搖頭笑了笑，說：「從前我可不懂造菜呢，都是我太太下廚。自從太太三年前去世，家裏就由我和管家輪流做飯，日子有功。」

　　「我就覺得爸爸做的菜最好吃了！」姬娜搶著說。

　　「你這麼說就不怕人家笑話了。」

　　「我說的是實話嘛。」

　　女兒的話，山迪斯看來也很受用，也沒有再反駁，只是朝迪亞歌他們點點頭，說：「真說不上是什麼美味，大家多多包涵就是了。」

　　「山迪斯先生你放心，我們不會客氣的。」羅莉塔說。

　　「好，很好。對了，聽姬娜說，你們是從外地來的？」

　　「是的。」迪亞歌回答。「不過其實也沒多遠，就是靠海那一邊的聖德斯科。馬車來回一趟路也不用半天時間。」

　　「啊，是那個大鎮嗎？我知道，我妹妹也是住在那邊。」

　　「聖德斯科嘛？我也知道！我也經常到姑姑家裏小住幾天呢。」

　　「那你下次來的時候，可以找我們一起去玩啊。」貝納德顯得非常高興。

　　「嗯，好啊。」

　　「那就真是太好了。我的姬娜什麼都好，就是朋友太少。我嘛，鎮長的公職已經夠我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多少時間陪伴她，讓我一直很擔心…」

　　「爸爸，你不用擔心嘛！我不是朋友少，只是他們都太無聊。」

　　「那麼，今天是認識了不無聊的朋友啦，對嗎？」

　　姬娜的臉馬上紅了，低下頭。

　　「山迪斯先生你的確可以放心，貝納德確實會是個有趣的朋友。我保證姬娜來到聖德斯科的話，一定樂而忘返。」迪亞歌接話。

　　「嗯，先謝謝你們了。」山迪斯舉起酒杯，向三人示意一下，然後輕酌一口。「我印象中的聖德斯科是個很美麗的城鎮。」

　　「和聖佩西相比，是各有各的特色…」

　　「可是嘛，聖德斯科的居民哪有這裏的居民活得快樂。我們幾乎每天都要看著軍隊的面色做人。這裏的居民都說感謝自己有個好鎮長呢！」羅莉塔搶話。

　　「羅莉塔小姐過獎了。相比聖德斯科，聖佩西只是個小鎮子，軍方能壓榨的油水其實不多，任何人都不會捨易取難，吃力不討好，或許因為這樣，我才得以讓雷蒙司令官稍稍讓步。」

　　「也要山迪斯先生敢於在雷蒙司令官面前說話才行。唉，現在有勇氣向軍隊說個『不』字的人實在太少了。」

　　「勇敢說不上，我只是在力能所及的範圍下多做一點吧。」

　　「就是這樣已經不可多得了。大眾就是因為只顧守住自己的一方寸土地，才讓軍隊如此肆無忌憚。如果能多些像山迪斯先生你這樣的人，說不定就能讓軍隊低頭了。我們欠的，就是站到軍隊的槍炮前的勇氣吧！」

　　迪亞歌手上的叉子碰上了自己的刀子。

　　大家看著他。

　　羅莉塔斜眼看著他，說：「迪亞歌，你不會是聽見槍炮什麼的就被嚇著了吧？」

　　「哪…哪有！只是我想說，事情並沒你想得這麼容易。以卵擊石，如果單憑一股盲勇，亂衝直撞，只會造成無謂犧牲。」

　　「反抗軍方，無疑就是一場革命。革命自然是少不了犧牲。為了將來的美好，這一切都是值得的。這種層次的東西，你要是個男人，就應該懂！」

　　他只能低頭，避開羅莉塔熾熱的視線。「我不是說不可以犧牲，而是犧牲需要有價值。散兵遊勇的進擊，缺乏全盤計劃，根本無法成事。」

　　「你是在找藉口嗎？」羅莉塔甚至放下刀叉看著他。

　　「羅莉塔小姐，我可認同迪亞歌的話啊。」山迪斯替他把話接了。「一隻一隻螳螂確實攔不住一台馬車，要成事無疑需要一個有勇有謀的策動者，否則只會是另一個亂局。」

　　「可能一盤散沙的抵抗確實徒勞無功，但現在的問題是連敢於反抗的人也不多啊！還用什麼害怕犧牲來作為退縮的藉口，那就只會讓人更容易屈服於現狀。我們需要昌導者。」

　　「嗯。」山迪斯對羅莉塔點點頭。「確實需要喚醒人們抵抗的意志，才有革命的可能。」

　　「依我看，以山迪斯先生的聲望，絕對勝任昌導者的角色呢！」

　　「羅莉塔小姐你太看得起我了。領導者固然需要勇謀，昌導者的個人魅力和決心也是相當重要，我自問敢於以性命抗衡軍隊，可是卻沒有策劃帶領之能啊。」

　　「連先生你都推卻，還會有這麼一個人站出來作為帶領嗎？唉！」

　　「唔…」

　　「時間終有一天會來到的；這樣的人也一定會出現的。」迪亞歌不忍心看到羅莉塔失望。「現在不是已經有更多人意識到軍隊就是問題的根源嗎？只要氣氛情緒繼續醞釀，力量就會慢慢凝聚，去到不可逆轉的局面，然後有人稍稍挑動牽引，就能讓槍口對準問題根源。」

　　山迪斯點頭：「說的甚是。」

　　「好，或許你說得對。」羅莉塔抬頭看著他。「那麼，如果到了那樣的一天，迪亞歌你願意挺身而出嗎？」

　　「我…我…這種事到時候再說吧。」

　　「說到尾，你還是想將一切置身事外！」

　　「不是啦，只是…只是…」

　　「那一天尚未到來，一切言之尚早吧！」山迪斯體貼的替他解窘。「不過，倘若真到了那一天，我必然義不容辭，即使賠上我這條命。」

　　「好！山迪斯先生也是個男子漢！我敬你一杯。」羅莉塔不再看迪亞歌，朝山迪斯舉起手上的紅酒杯。

　　山迪斯先生舉杯回禮。

　　「沒想到羅莉塔小姐外表看來弱質纖纖，卻是個非常有勇氣的女孩，實在佩服。」

　　「讓你笑話了。」

　　「迪亞歌也是個思慮沉著的人。」

　　「只有你會這樣說他。山迪斯先生你真是個厚道的人。一般人對他的所謂『思慮沉著』是確實形容為畏事退縮。」

　　「羅莉塔啊，在別人面前就不能稍稍給我一點面子嗎？」

　　她向他做個鬼臉。

　　「你們…」

　　「山迪斯先生，你不用擔心。他們平時也是這樣的，沒事的。」貝納德搔了搔自己的太陽穴。

　　山迪斯微笑搖了搖頭，說：「羅莉塔小姐對男生的要求看來很高呢。男人，能夠保護身邊的人已經不錯，能以天下為己任，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啊。現在我也只是希望能夠幫這小鎮的居民生活得好一點，所以但願風調雨順，幫上一把，就能勉強應付司令官貪得無厭的胃口。」

　　風調雨順嗎？也是的，居民無非想要安居樂業，只要生活能過得去，到底是誰管理這個地方，他們其實並不太關心。只要居住的地方無風無浪……對了，那些古怪的死魚。

　　「啊，對了！姬娜。剛才那位老先生給你的魚，別忘了拿給你父親看啊？」

　　「呀，我真的忘記了呢！」

　　「什麼魚？」

　　姬娜離開餐桌，跑去把竹籮拿來，遞給山迪斯。「爸爸，你看看。漁夫伯伯說是在南邊那個海島附近的海面發現的。」

　　山迪斯朝籮筐裏看去。

　　然後明顯愣住。

　　迪亞歌注意到山迪斯鎮定的臉上一雙眼睛輕微有驚異之色。他沒有說破，只是探聽道：「聽老先生說那邊海面一片都是。這魚的死相倒有點奇怪呢，對吧？」

　　「是啊！爸爸，你有什麼看法啊？」

　　「這…這個我也不清楚…明天…明天我去跟漁戶了解，再看看要怎麼處理。」

　　「嗯。」

　　「山迪斯先生，不會有什麼問題吧？」羅莉塔問。

　　「沒事的，應該沒事的。」山迪斯微微後傾慢慢倚向椅背，提起酒杯喝了一口。

　　菜餚早已吃得差不多，飯桌上只剩下杯中的紅酒。

　　「對了，迪亞歌哥哥，你們會在我們鎮上逗留多久？」姬娜問。

　　「應該再待兩天吧，我們農場的大夥來這兒渡假幾天。我們就住在大街上那家旅館，你可以來找我們去玩啊。對嗎？貝納德。」

　　「嗯，是啊！非常歡迎！」

　　「太好了。」姬娜轉向父親。「爸爸，我明天可以去找他們玩嗎？」

　　沒有回應。

　　「爸爸…」

　　還是沒有回應。

　　姬娜伸手拉了拉父親的衣袖：「爸爸！」

　　「什麼？姬娜。」

　　「爸爸，你怎麼了？」

　　「山迪斯先生你沒事吧？」羅莉塔皺著眉。

　　「沒…沒什麼。一定是酒喝多了，身體有點不舒服。」

　　「要不要緊？」

　　「不要緊不要緊。你們不用擔心，我只要躺一下就沒事了。很榮幸能夠認識你們，抱歉我得先失陪了。往後有空，可以多來坐坐。姬娜，你就幫忙我送他們離開吧。」

　　「啊，好的，爸爸。」

　　向各人再點頭示意一下，山迪斯緩緩走出飯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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