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鬥軍官 - 第三十一章響起決戰的炮聲 (4)

　　牆上掛著一幅畫，畫的是一個湖。

　　羅莉塔伸出手。

　　她告訴自己，要把畫拆下來丟了。

　　然而，手僵在半空。

　　最後還是垂下來了。

　　可惡！為什麼自己這麼不灑脫？說好了要放手，卻怎麼也無法阻止自己去想他。

　　我真的愛他嗎？

　　合上眼，是與他在一起的每個片段；是小時候天真的共處、是他出國前快樂溫馨的聚首、是他回來後時喜時怒的互動，雖然不全是歡笑無淚，但她依戀著每段回憶。即使鬧到如斯田地，她還是想再見到他，聽見他的聲音。知道他一定會出席福特先生的追思會，所以儘管母親阻撓，她還是堅持要去。縱然最後他無動於衷的冷漠讓她心裏更難受，她還是不後悔要見面的這個決定。

　　即使是如此窩囊、毫無男子氣概、完全不符合你心中理想要求的人，你也要愛上嗎？羅莉塔，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甚至那個人根本不愛你，你還要糾纏不放嗎？羅莉塔，你太難看了。

　　…嗯，是的，或許他從來沒有愛過我，一直只是我一廂情願。他從來沒說過喜歡我，所以他有什麼錯了？只不過是我自以為是，然後，終於清醒了。既然是這樣，我就應該撇脫點，把手放開，放自己自由。

　　睜開眼，剛立下的決心卻在焦點再次對上面前油畫之時消失殆盡。

　　他的眼、他的眉，還是時刻印在心上。

　　油畫的線條開始糊掉，不，是眼前籠罩一層水氣，扭曲了視線。為了不讓這片盪漾蔓延，她再次閉上眼睛。

　　她讓自己腦裏一片空白。

　　直到身後的窗外傳來馬車的聲音。她張開眼走近窗台；是父親的馬車。

　　她趕忙走出房間，走向前門去，途中會合了同樣聞聲而至的母親，就在門前迎接了一面愁容的父親。

　　「親愛的，情況如何耶？」

　　卡洛斯搖動他的胖腦袋。「很糟糕…」

　　「吓？」

　　「大家都說軍隊是有心為難大家的，已經生起殺戮之意。唉，這裏看來是無法繼續待下去的了…」

　　「那我們要怎麼辦？」

　　「唔…」卡洛斯一隻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就托著這隻手。「杭德羅有辦法把信送到西班牙，我們試試寫信給那個帕米斯吧！他不是想娶羅莉塔為妻嗎？看他有沒有辦法把我們救到西班牙吧！」

　　卡塔琳娜給丈夫一個橫眼。「你不是說過不喜歡人家嗎？」

　　「都什麼時候了，還想這些。能依靠的辦法都試試嘛！」

　　「要是當時你肯附和我，說不定早就成事，我們早就回到西班牙了…」

　　「別說了，別說了，先把信寫好吧。」

　　「嗯。」

　　「等等。」一直沉默在旁的羅莉塔此時開口。「如果他真的有辦法把你們接去西班牙，你們便去吧，原諒我，我要留在這裏。」

　　「羅莉塔！你…」

　　「羅莉塔呀，你別固執嘛，帕米斯也不錯嘛，你為什麼…」

　　「他是個不錯的人，但與我無關。我不會愛上他，更不會與他結婚。更重要的，我是屬於這裏，屬於聖德斯科的，現在這裏陷入危難，我更加不能棄她而去。我要留在這裏，盡我的力量去拯救她。」

　　「拯救聖德斯科嗎？我們這種手無寸鐵的小市民，拿什麼去拼啊？」卡塔琳娜皺眉。

　　「我們雖然弱小，但只要加起來就很可觀了！只要每個人多付出一分力量，結果就可以大大不同啊！」羅莉塔握緊拳頭。

　　「羅莉塔…」

　　「所以，你們躲去西班牙吧，對不起，原諒我，我要留在這裏。」不等父母頷首，她逕自走回屋裏。

　　「…親愛的，這可怎辦？」卡塔琳娜望向丈夫，後者陷入思考中。「親愛的？」

　　「或許、或許羅莉塔說得對……我們當初來聖德斯科時，本著的是怎樣的心？我們是在西班牙實在待不下去，才決定投入這裏的懷抱。這裏讓我們安隱的生活了十多年，難道在她有危難之時，我們就輕易捨她而去嗎？」他擰擰頭。「夫人，我們…」他不知道怎麼開口。

　　她卻點頭：「我明白了。我們、都留下來吧！不管是生死，我們一起面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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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多麼難得的一個陽光明媚的冬日啊！

　　縱然陰霾籠罩著聖德斯科，但陽光卻沒有離棄她。不安彌漫所有人，可是即使明天或許會毀滅，今天的生活還是要繼續。所以，農場的勞活還是繼續進行，而迪亞歌就被瑪利亞分派來替馬匹洗澡，算是相當輕鬆的工作。

　　面前這頭黑色大馬看來不抗拒洗澡，對於撥灑在身上的水，只是昂昂頭嘶叫一聲。

　　拿起刷子，迪亞歌梳刷馬身。

　　然而，他並不專注。

　　他的思緒流動到不知明的某處；那裏有面前整盤形勢的推演、接下來需要的行動清單，還有那怎樣斬也斬不斷的情愫。

　　「迪亞歌。」

　　是父親的聲音。

　　他回過頭來。「啊，爸爸。」

　　「是瑪利亞又讓你來勞動嗎？都這種時候了，她還…」

　　「不會呀，爸爸，這種艱難的時候投入工作，人嘛就沒時間胡思亂想了，少一份無謂的擔心，就能支撐下去。所以，讓大家繼續工作就對了。」

　　「嗯…」

　　「對了，爸爸，明天大家都以你的話為倡導，這跟軍隊對抗的行動，你打算怎做？」

　　「最大的原則是不能與軍隊妥協。到了公告上規定的時限，如果軍隊真的有什麼出格的行動，就號召大家到街上，不是說四個打一個不一定會輸嘛。我還有福特留下來的武裝，雖然不多，算是提高我們的勝算。」杭德羅垂下眼。「唯一讓人擔心的，的確就是那座火炮，只怕一旦與軍方正面衝突，死傷注定慘重……」

　　「嗯，是的……」迪亞歌把目光拉回到自己手上的刷子上。

　　見兒子不答話，杭德羅一顆吊起來的心讓他忍不住開口問：「梭羅會去解決那座火炮吧？」

　　迪亞歌停下手上的動作。「我又怎會知道哩。我猜應該會吧，他不可能對軍隊的暴行視若無睹的。」

　　「可是，這事他處理得了嗎？是大炮啊。被它轟中還要命嗎？再說，這大炮對雷蒙那麼重要，前去炮台的路上，軍隊必定埋下重兵，甚至是天羅地網，梭羅孤身一人可以衝得過嗎？萬一…」

　　迪亞歌側過頭來，就對上父親一雙擔憂的目光。

　　他是知道了嗎？抑或純粹為未來而擔憂？

　　在父親這樣的目光下，迪亞歌抑制住想要對他坦白的衝動，面上不動聲色，說：「如果梭羅要去，是他的選擇，我們無從阻止。對不對，爸爸？」

　　杭德羅定定看著兒子。

　　迪亞歌也沒有逃避，在父親的注視下點點頭，微微一笑。

　　終於，是杭德羅先開口。

　　「對。但願梭羅會成功。」

　　「我也有同樣的想法。」

　　「嗯。」

　　「老爺！哥哥！」貝納德向他們跑近。

　　杭德羅把目光從兒子身上移開，輕輕拍了拍貝納德的頭。「你和你哥哥繼續把工作完成吧！我也得去為明天準備一下。」然後，他轉身步遠。

　　「老爺…」貝納德不明所以。

　　父親遠去的身影落入迪亞歌眼裏，心裏突然有如被鞭子狠狠抽打一下。「爸爸！」他叫住了他。

　　杭德羅停下腳步回望。

　　「無論明天的結果如何，爸爸，你都要努力活下去，好好的活著。」

　　身體輕微的顫抖一下，除了杭德羅他自己，沒有人發現。他停頓了一下，才緩緩開口：「我會的。」然後，把頭轉回來，繼續開步離開。

　　迪亞歌就看著父親，直到他拐彎後身影消失為止。

　　「哥哥，老爺他是怎麼了？」

　　迪亞歌聳聳肩。「沒什麼的。對了，拜託你的事情都辦好了？」

　　貝納德用力點頭，說：「軍隊對小孩子戒心不大，信差們都被我全部放出去了。」

　　「那就謝謝你了。」

　　「可是，哥哥，那些信都是寫給誰的？是聯絡外援嗎？」

　　「爸爸說得對，團結起來才是力量，如果可以讓現在被軍隊孤立而治的各個地方聯合起來，一同反擊，雷蒙應該會很頭痛。」

　　「那麼梭羅還是要去搞定那個炮台囉？」

　　「那個炮台存在的話，大家推翻雷蒙的成功機會會減半。所以再怎樣冒險，都必須剝下雷蒙這支爪子。」

　　「可是那真的是很冒險啊。我打聽過，炮台周圍戒備森嚴，火炮附近築有高圍牆不說，登上那座小山的路上設有各種陷阱，什麼佈滿長矛的地洞、四方八面射來的毒箭、經過訓練的兇猛獵犬，還有正門有加布里率領的鐵炮隊，要成功接近火炮根本就很困難嘛！」

　　「我知道…」迪亞歌專心手上工作，並未再為此事置喙。換過大木梳，他為黑馬梳理頭上鬃毛，黑馬昂首，顯得很雀躍。

　　「哥哥，這事真的很危險…讓我陪你一起去吧，好不好？」貝納德的小臉上寫滿了擔憂。

　　將馬尾梳理貼服，迪亞歌才放下木梳，轉身，雙手搭著貝納德的肩，說：「我就是知道危險，才不能讓你一起去。你忘記你答應過我什麼嗎？如果、我說如果，我回不來，爸爸和瑪利亞就拜託你了。」

　　「我…我不要！我要你好好的回來！」

　　「我會的，我一定會活著回來。所以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就由你來替我守護大家了，你會做得好好的，對嗎？」他給他一個信任的微笑。他知道，他願意用生命來守護的人，都會為他堅強活下去。

　　「我…」貝納德低下頭，咬著唇。「嗯。」他也知道，跟著哥哥行動只會成為他的累贅，唯一可以幫上忙的，就是乖乖待在原地，為哥哥照顧老爺。

　　貝納德只得祈求上天會保佑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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