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山誌 - 第八百零七章──雨

第八百零七章──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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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某座樓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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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皇帝不時用以休息的地方，樓閣高三層，算是承天城裡，除太極宮之外最高的地方。在這裡的三層樓，恰好可將整個承天城自太極宮後的後宮都盡收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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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樓，名為食景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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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食景閣的三層樓裡，張惜葉與皇帝唐百山相對而坐。在二人中間，便是一張放著零吃與茶具的小圓桌。在旁邊，便是無盡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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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把目光看向外面：「張兄，你還真是寶貝那位弟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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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惜葉微微一笑，沒有回答。他看似離開，放任段真自由發揮。實則他都在食景閣裡，觀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一旦出現甚麼差錯，張惜葉馬上就會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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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卻不會做到那種像保母般呵護備至──距離不遠不近，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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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等費煞思量，也難怪皇帝作出此等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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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唐百山亦是金丹修士，目力驚人。他看到黑亭裡的段真，又看到在旁鼓勁的唐紙，眉頭輕皺：「想要從劍轉修符道，可不簡單。張兄覺得，你那位寶貝弟子有幾分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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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他有失敗的可能。」張惜葉喝了一口滾燙的茶，用舌頭挑著牙縫的茶葉：「我覺得，他馬上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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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聞言一愣，旋即看向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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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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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的思緒漸漸放空，繼而外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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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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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一種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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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感受裡，唐紙消失、黑亭消失，之後便是御花園……乃至整個皇城。這些，都不是他應該留意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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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留意的，一直都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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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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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段真終於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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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便是與靈氣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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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初次接觸洗髓經，初次感受到靈氣孩童般，內心只剩下感動。幾乎在同時，他的手動了。他能夠感覺到，四周的靈氣隨他而動。他的筆，落在符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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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夠感受到，周遭的靈氣既像是隨著他的筆劃而動，又似化成很多隻數之不清的小手、落在段真的筆上，似指導著他該如何落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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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最後一筆落下，符紙於頃刻間，便即化成飛灰，消散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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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段真能夠感覺到，符紙並非消失，而是與那些靈氣融為一體，彷彿從一開始便是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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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紙突然「哎喲」一聲，掩住了小腦袋，怔怔地看著天空：「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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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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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仍然是風和日麗，但卻憑空的下起一場大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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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也是從那特殊的思緒中醒來，看向亭外那背著陽光、大顆大顆抖下來的雨點，露出笑容。他知道，自己成功了。剛才，他寫的便是雨符。而他亦深知，想要辦到這一切，沒有她是無法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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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不會那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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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看向唐紙，神色認真的道：「謝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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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紙不明所以，卻是同樣跟段真說了一句：「先生，不用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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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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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雨漸漸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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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一場雨，將此間洗淨，就連陽光都變得更加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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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在食景閣的就連皇帝也是看得嘖嘖稱奇：「他才學符多久了，就這麼快能成？更是從劍修思路中，悟出符意？這就是心流的傳人嗎？」張惜葉則是看著那場雨，輕聲笑起來。只是那低微的笑聲裡藏著的快活，清晰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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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著眼前景色，突然開口：「張兄，這次換我該羨慕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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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張惜葉止住了笑容，似是猜到了甚麼，轉頭看向他，目光帶著幾分憐憫。皇帝目光不移，似是看著御花園，又似看得更遠：「大限將至……原來是這種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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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兄，你尚好，找到個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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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京下一任的皇帝……張兄，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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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惜葉微微搖頭，沒有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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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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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外與世內，卻是一線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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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一個歸真靜齋、一個張惜葉，便足以將整座大京於人間界抹去。但是，這不代表大京不重要。大京乃是代表整個人間界萬千修行宗派，管理修行資源，地位舉足輕重，哪怕張惜葉也不敢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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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因此，下任大京皇帝這等大事，他不想插手，亦是不能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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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仙家的規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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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紅塵皇權之爭，不能干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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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很簡單，便是因為這種事情已經出現過太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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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之前所言，萬千仙家從來都沒有看得起大京，認為只是他們手中繩子拴著的狗，但同時又無比看重這掌握著凡俗界無上皇權的勢力。莫說大京，就連在此之前的無數次朝代更迭，背後都有著很多宗派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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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只有能影響到皇權，那麼分到他們手裡的資源哪怕暗地裡變多，也很容易瞞天過海……亦因此，皇權只是他們明面上的，真正競爭卻是背後的仙家宗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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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而久之，變成一種混亂。甚至因此，不知多少仙家宗派因此而崛起，又或者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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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千年之前便有了個不成文的規矩，仙家不能插手皇權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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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那些山上的仙人還修個屁行？一個個都下來打生打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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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似乎也知道張惜葉不會回答，而是逕自看著窗外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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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面臨死亡前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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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死亡，他不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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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知道，自己的死、哪怕只是老去，便將會引起很大的反應。就像打破一個平衡。接下來，京都要開始亂起來了。但是，他本來想要做的準備都還沒有做足，錦衣衛未能完整成長起來，無常府還沒能將所有權力轉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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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惜葉看著滿臉平靜，似沉默思索著的唐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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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他只是幽幽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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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微移，重新落在黑亭裡，面露笑容的段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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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惜葉對於京都的事情無法插手，但段真卻不然。在成為他的「弟子」之前，段真本來就是大京裡根正苗好的人。也就是說，他有這個能力與身份干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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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一切都是他的機緣，又或者說，是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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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惜葉又再看向食景閣外的景色。他看著京都，看著明媚的陽光，卻似是看著那暴風雨前夕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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