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山誌 - 第六百六十七章──深淵

第六百六十七章──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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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淵臉龐認真：「大師，這些事情早在一百多年前，師父已然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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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看來你是知道的。」賢寂摸了摸臉龐，神色饒有趣味，哪有半分高僧的感覺：「一旦守在鎮妖塔，便代表自我禁閉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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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事情，你們還能爭？有趣，有趣。沒想到，三百年過後，崑崙出了這麼這般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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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曼指著賢寂，很是不敬：「你現在看到大師這副鬼模樣，還想要當守塔人嗎？」其語氣的意思表露無遺──她帶沈淵來，只是想讓他知難而退。但徐小曼卻不知道，正因為看見賢寂的模樣，反而令沈淵更堅定他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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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淵沉默片刻，突然道：「我覺得，我比妳更加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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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寂聽得笑了起來：「守塔這回事，只講境界，哪有甚麼適合不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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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淵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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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修出劍，向來只在一念之間。其飛劍自嘴裡吐出，隨風而長，於半空幾個閃爍以後，最後消失不見。賢寂看畢沉默，忽然開口道：「我覺得，你說得有幾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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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曼瞳孔微縮：「大師，我才是崑崙掌門。接下來的三百年，由崑崙負責，還是大師不要插手我崑崙的事。」賢寂沒有理會她，甚至正眼都沒看她一眼：「你為甚麼要爭著當守塔人？我看得出來你的劍術天賦極高，未必無望大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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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重要，結果才是。」沈淵只看著賢寂，同樣無視旁邊的徐小曼──他知道，他要說服的，只有眼前這位：「就像大師哪怕無為，最後還只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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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寂似思索片刻，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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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他便看向徐小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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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他二字剛落，他的身子漸漸化成光點。這些光點遠看起來，像是夜色裡的柴火被濺起密集的火星，卻又久久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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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外間，懸空寺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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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被供奉於廟裡的長生燈，某盞微微搖曳，繼而悄然而滅。懸空寺響起鐘聲，那是代表某位宗派弟子坐化歸墟的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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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齊的佛號，響徹於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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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寂早已經油盡燈枯，憑著一口真氣以及奇珍護體，才能夠維持殘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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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心事已了，便即身死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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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神者身死，天道自有呼應。他幻化而成的火星被吹到風裡，綻放出一朵又一朵的火花。但此地自成一界，如此異象，未能引起人間界的注意。至於那株本來屹立於空間的火焰大樹隨著賢寂的去世，同樣漸漸化作微塵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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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賢寂死後，此間只剩下徐小曼跟沈淵二人。空間很是安靜，只有那株火樹發出極細微、像是乾柴被燒起來發出的「啪勒」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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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曼沉默良久，突然開口：「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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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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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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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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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師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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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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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曼的劍已經來到沈淵的身後。從徐小曼問話的時候，她的劍已經悄無聲息自丹室飛出。在沈淵說「不要」的時候，已經朝著他斬了過去。這便是崑崙劍修，出手便要以雷霆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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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將沈淵重傷，也比他當守塔人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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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淵似對身後的劍視若無睹，他的右手舉起，似虛托著甚麼。無盡的光華，自他的掌心閃耀，彷彿被他托著的是太陽般，難以直視。光芒閃耀間，通神境界的徐小曼的飛劍，像是被大風吹走的亂枝，飛到不知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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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賢寂剛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沈淵便成為此間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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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能夠在這裡傷害他、殺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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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代價，便是他終生無法離開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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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淵看著氣得臉色發白的徐小曼，腦海裡閃過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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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竹林與劍，那是煮劍石與劍，那是練功與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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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畫面裡，都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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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畫面裡，都有徐小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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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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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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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淵是個孤兒，從小便被徐小曼帶著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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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徐小曼之間，亦母亦子、亦姐亦弟、亦師亦友。他們能夠為彼此犧牲一切，他們的感情已超出世間詞彙所能夠形容。甚至在上百年之前、他得知這故事以後，他便開始準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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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天悟道、再藉道通神，都是在做著準備。所以在他通神以後，只願見一湖。若是見不著，他情願叛宗而出。這一切，都是在算計、逼迫著徐小曼帶他來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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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如此，賢寂在看見他以後，便將如此重任托付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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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淵朝著徐小曼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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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劍，不知何時已經懸浮在他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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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淵那如掐著太陽的右手，摘下身前的劍。那些光華，似被盡數灌進劍身，繼而朝著身前的地面狠狠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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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驚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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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劍插下，像是將柳枝沒入深不見底的湖水之中，生出無數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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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之所以稱呼沈淵為深淵道人，並不單純因為他的名字，而是因為他的劍法。他的劍法，便是名為【深淵】。隨著他這一劍落下，似乎倒海翻江，將此間由原本煉獄般的火海，切換成一片深不見底的藍色大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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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他想要的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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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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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漸生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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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逆流而上，似有無形的引力往天上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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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很多年前，第一位坐鎮在這裡的是位崑崙劍修，其劍若九層尖塔。於是此間便多了一座大塔，亦是當初被稱為【鎮妖塔】的起源。經過很多年，由塔換成石、又曾經是巴掌大小的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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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換成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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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妖之物從來都不是重點，真正重要的是鎮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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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曼看著眼前這由湖水構築而成的大山，哪裡認不出這座便是崑崙山？她的身子微微顫抖，雙腿似發軟般倒在地上。以其通神境界，竟然如此心神失守，可見她受了何等沉重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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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淵看著徐小曼，感受到自己的靈氣、神識乃至體內的一切，都已經與大陣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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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與懸空寺，三百年一度輪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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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淵當了這三百年的守塔人，下一位便輪到懸空寺的佛宗大能。這也代表，至少徐小曼肯定不需要承受此等苦痛。想到這裡，沈淵的心便更加寧靜。他一彈指，似有圓石落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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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曼就此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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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淵緩緩坐在被插在湖水裡的劍前，雙目微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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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閉眼，便是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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