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山誌 - 第六百二十二章──落葉歸根

第六百二十二章──落葉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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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聽著洛蝶衣的說話，也是嘖嘖稱奇。他雖有聽說過宋伯伯的故事裡、那些上古仙獸的可怕，例如曾經光是睡覺翻身便引來地動山搖的地牛。但現在聽著那死去數千年仍然屍身不滅的仙獸，至今不斷潛移默化地與泉水相融，化成療傷聖地的溫泉，此等奇獸奇事，仍然令他驚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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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洛蝶衣說的故事，全部都是她來訪龍魔府的時候聽回來的。現在這曾經的觀光客成為「老婆婆」說故事給人聽，令洛蝶衣心裡隱有幾分得意，覺得自己見多識廣，哪裡是這「小娃娃」能夠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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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我們這就算是進了龍魔府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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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洛蝶衣沙啞低沉的聲音響起：「我們現在初進龍魔府域，你往西邊看去的城鎮，便是迎龍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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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作為龍魔主府，正是在星帶河末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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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龍魔主府附近，名為貴龍縣的地方。貴龍縣，是龍魔府最受歡迎的地方，因為那裡擁有最多的溫泉泉眼。你所找的【龍桃】，也是在貴龍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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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妳是要到龍魔府的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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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身此行，亦是要前往貴龍縣。年紀老邁，泡泡溫泉對老身頗有得益，因此每年都會前來泡幾天溫泉，順道一觀龍桃節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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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本來我還擔心會讓婆婆繞道──現在看來，我們的目的地都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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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乾笑兩聲：「若非如此，老身又豈會讓你這呆笨如木頭的傢伙留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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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我不是笨，而是樂理太難。況且，我快要學會那首曲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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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算是學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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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我吹奏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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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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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星帶河又再次響起難聽的笛子聲。只是這笛子聲比起之前，確實是少了幾分跑音、增添幾分流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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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曲子本來並不存在，而是洛蝶衣看著段志資質愚笨，這才特地寫出來的。其曲風輕快，並不特別講究技巧，適合新手如段志。在洛蝶衣耳提面命地指導段志練了上百遍後，段志總算是記住曲譜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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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吹笛的氣總是不穩，這才導致曲子聽起來很是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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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是讓你罵人了嗎？還是說你以為在練劍，每口氣都要呼得像要把這笛子吹破。」洛蝶衣輕撫眉心，只覺得自己這個主意蠢斃了。段志摸了摸頭，也不以為然。反正從小他就被師父說自己笨，遠不如師弟：「婆婆，那不如妳再吹一遍讓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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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已經吹過幾多遍了？五十？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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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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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聞言無語，又再幽幽一歎：「我再示範一遍，聽好我的音色。此曲聽起來輕快，重點卻不在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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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她已經把嘴唇搭在笛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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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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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舫已經駛進龍魔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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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魔境八府裡排名前列，被美稱為【溫泉之鄉】、【水鄉】的地界，是整個地魔界裡最多人想要移居的地方。因此，雖然星帶河遼闊，但兩邊卻是密密麻麻建起府縣，依水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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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舫緩緩向前駛去，前方不遠處，有一座吊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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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在星帶河的兩岸之間的此處，各自有一座不算特別高的山。後來龍魔府索性在兩山之間築起一座吊橋，既能讓兩岸能夠互通，又不阻星帶河的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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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這座吊橋上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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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雙腳懸空，卻似乎不擔心自己會在這裡掉進河裡遇溺，看得某些路過的人都不禁多望幾眼。只是這個人看上去太過平凡，身上沒有過於凶厲的氣息──而這，反倒更令他們感到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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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在地魔界活得久的人，都明白一個道理：看起來越是平凡、越是不起眼的人，就越是不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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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境界越高的魔修，其魔軀便越是完滿。氣息渾然一體，導致他們看起來與尋常人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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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人，確實就是一位歸一境的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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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是羅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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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頤百無聊賴地坐在吊橋上，手裡握著一根半虛幻、半真實的頭髮。他能夠感受到，那根頭髮帶著輕微的力量，似乎想要扯著自己、往下方緩緩靠近著的那艘大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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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觀察了好一段時間，藉著魔軀窺看那個看上去平凡的長髮青年。魔修之間，最麻煩的就是往往很難去察覺、搞清楚對方的境界。而在這幾天，他能夠確保那個人並非歸一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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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那弱不禁風的模樣，令他懷疑此人是否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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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魔主是不會有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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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羅頤恰好聽到那隨著河水船隻而來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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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得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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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裡驟聽起來輕快，卻有種看著朝晨的露水、沿著葉子滑落在水面的「叮咚」細響。明明飛快，卻彷彿把時間都變得慢起來。又似坐在一片金黃色的田野裡，看著紫陽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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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美麗，又不捨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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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到這曲子後，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他甚至能夠想起家裡母親眉宇間的皺紋、父親鬢間如鋼針般的白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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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子聽起來帶著愉悅，但為何卻有種淡淡的憂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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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頤站起來，面色複雜地看著大船，低聲喃喃自語：「有此曲、此景伴你去死，倒算是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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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他便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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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落點，恰好便是那艘船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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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跳下去，便會一拳把那個青年殺死。然後他便帶著青年的屍身，回去跟魔主覆命，完結這個無聊而枯躁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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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他是這般想著之際，船尾走出來一名中年女僕。她抬起頭來，面色漠然地看著跳下來的羅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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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曲子裡一個轉折、似是高山流水，在走到盡頭以後，伴著瀑布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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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船身微微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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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尾的中年女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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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躍下的羅頤也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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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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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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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面上盡是思念與茫然，似陷入回憶之中，久久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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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的聲音隨之而來：「曲子那隱在輕快裡的，是深沉。就如遊子歸鄉時的步伐雖然輕快，裡面卻帶著濃重的思鄉之情，既快且怯。就如高山小溪，卻總有匯聚、重聚──百川匯海，落葉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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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這首曲子叫甚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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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想……嗯，就叫【落葉歸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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