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山誌 - 第五十章──何謂修行

第五十章──何謂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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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與李蠻二人沒有進洞府，而是直接在庭園的石圓桌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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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蠻隨意掃開石圓桌的薄雪，把小罈擱在其上。又不知從哪裡掏出兩個小杯子，倒至七分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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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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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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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捧起酒杯，一飲而盡。而覺入口並不辛辣，卻是異常順滑，自有回甘自舌底傳來，回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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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山景，品美酒，自是人間一大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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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漫山銀衣片刻，段志便把空杯落回石圓桌──看著李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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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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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這些天一直前來叨擾的三位老公公，又如那看上去年輕、一身修為卻是深不可測的鬼山劍宗宗主。他們都是想自己拜入鬼山劍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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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李蠻攜以美酒前來，自然但有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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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蠻看著眼前少年，沉默良久，方開口道：「為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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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令段志有點意外，畢竟他再成熟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對李蠻這句沒頭沒尾的說話反應不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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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蠻沒有理他，逕自倒酒再喝。枯瘦而蒼白的臉色，添了幾分紅潤：「我八歲開始修行，十歲開始練劍。雖然獲祖師爺爺指點，卻不敢或忘，更從未怠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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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段志：「為甚麼，你以煉氣境七層的修為，便能夠與我打成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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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聞言也是心頭一動，看向李蠻的目光不再像以往那般針鋒相對，而是流露出一種知己的目光。他整了整衣衫，正襟危坐：「何謂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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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李蠻總覺得眼前少年準備說的話，將會影響自己未來的人生。他放下酒杯，同樣面色認真道：「修而行之，踏入成仙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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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沒有反駁，而是說出自己的說法：「修行，同時有另一種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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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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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謂真？真實、真誠，皆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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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修真，修的是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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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撫心自問，你因何而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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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只為好勇鬥狠，又或者不負長輩所望而踏上的修行，從一開始便落入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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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蠻只覺這說法莫名其妙，但驟聽起來卻似有幾分道理，不由得問道：「那你呢？你為何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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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喜歡修行。」段志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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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修行，喜歡劍，更喜歡與家中幼弟一起修行，研習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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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我而言，修行是興趣，是生活，是心之所向，是我的一切。我的修行，不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存在。只因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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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修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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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一題百解。不同人有不同的解法，卻也沒能說誰對誰錯。我也只能說說我自己的看法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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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聲音迎著風雪，又如茫茫大雪間的驚雷，令李蠻震驚在原地。他震驚的是段志面上那發自內心的笑容。這是……喜歡修行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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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蠻自八歲開始修行直至現在，人們都稱讚他天賦出眾，將來必入金丹。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喜不喜歡修行這回事。就如吃飯喝水，又似車要入官道，一切盡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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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此刻看著一個與自己年紀相約的少年，卻大談修行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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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赫然發現，雙方從修行的想法根本，已是高下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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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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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冷不防說道：「據我所知，能越級勝你的人，世間至少有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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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蠻面色劇變：「甚麼？」他面上露出焦急之色：「那兩人姓甚名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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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面上露出一副思憶之色：「二人乃是一對師兄弟，隱於林間修行練劍。我也是曾追隨師長，偶經秘林遇上，各自與他們交手，均是慘敗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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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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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姓段，一名志，一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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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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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行走林間遇隱世修士，方為我輩修士入世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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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聲音此時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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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蠻與段志回首看向，正是李仰江。只是當二人想要站起來迎接，李仰江只是搖頭大笑，雙手下擺：「都坐下，都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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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位金丹修士，卻是毫無架子。在對待自己的時候更毫不掩飾的欣賞，令段志內心不由得折服。只是他心意堅定，拜入傳說中的崑崙劍宗，只得婉拒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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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兄弟，剛才你終於說漏嘴了吧？你家老師姓甚名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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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面色微變」，卻又旋即低頭不語，裝傻不知：「我不知道前輩在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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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這就有點過了。過了。」李仰江只是笑著，看著段志面上盡是欣賞之色：「只是很可惜，你與我們鬼山劍宗有緣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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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途路遠，很多事情都說不準。說不定，將來我們還有相遇的機會。」聽著李仰江此言，段志也是一怔：「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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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怎樣？以為我們還會強留你不成？」李仰江逕自拿起小罈，仰首就喝。良久，才長舒一口痛快：「世人常以為我們鬼山劍宗聽起來詭譎，又偏居西南陰冷處，便是一個個性情乖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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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與凡人其實也一樣庸俗。他們只會透過道聽途說，然後產生固有印象，繼而衍生偏見。只是我們鬼山劍宗卻也不在乎，仍然逕自賞雪、修行、練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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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段志，微微一笑：「修行，從來都是自己之事。你能夠在如此年輕看破這點，這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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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連忙低頭：「晚輩末學，只是糊塗之說，還望前輩莫要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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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哪來糊塗之說？很不錯，很不錯。」他拍著李蠻的肩膀：「我家小蠻修行天賦不錯，但要論上心性，卻與你相差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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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蠻面露不甘之色，卻也隱隱從心底認同李仰江所說，只得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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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既然你無心留戀，便就此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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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沉默片刻，站起來恭敬地對李仰江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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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別的，單是這月餘的待遇以及指點，便足夠令段志執此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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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仰江也坦然地受此禮後，便與李蠻一起目送段志收拾行李而去。段志本來就隨時準備離開，此刻背起包袱，拿起藤劍便準備下山離去，灑脫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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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料段志這時突然轉身，看向李蠻的面色有點不好意思：「請問……李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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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蠻一怔：「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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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有點尷尬地指著石圓桌上的小罈：「這酒，哪裡能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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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仰江也是一笑：「這是西南特產的【柔水清】，也不是每個地方都能買。喜歡的話，這罈就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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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多謝！」段志面露感激，小心翼翼地把木塞放回瓶口，拿著小罈再次向二人拱手方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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