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山誌 - 第一百三十八章──一炷香

第一百三十八章──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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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崎畢生沒甚麼成就，也沒甚麼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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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殿自數千年前衰落以後，便一直寂寂無名。雖然仍屬仙家宗派，但這些門派也有分三教九流。閻王殿連中流都排不上，只在末流之間浮浮沉沉。而葉崎也沒甚麼故事，從他有記憶以來，便留在閻王殿內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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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修行，一直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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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修了不知多少年以後，便成為閻王殿內的最強者──只是區區的築基陽境，又理所當然接管了閻王殿，之後便更沒有機會出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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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這是葉崎修行以來首次出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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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潛心修行，對世間俗事並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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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他無法不去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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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崎那其平庸的金丹修士人生之中，唯一最自豪的地方，便是收了個好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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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若寒天賦極高，卻並沒有恃才傲物，修行得極其紮實。讓左若寒入輪迴殿修行地藏十王經，是葉崎的建議。而左若寒並沒有因為自己在人間界打出點名頭，而瞧不起自己那個寂寂無名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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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乖巧聽從葉崎的建議，以地藏十王經壓下自己的境界，縱然因此而受到世間各種的嘲笑，例如那些曾經不如他的，現在都已經築成仙基……但這一切，都沒有影響左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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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若寒相信葉崎，相信自己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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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左若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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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左若寒是怎麼死，但更多的人認為同樣是段志殺死。而且，左若寒死況慘不忍睹，胸腹被硬生生拉出仙基，一切都代表他是在即將成仙基的瞬間、再被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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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與段志曾被毀仙基的情況何等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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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若寒的屍身被送回閻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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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崎看著那漸漸發腐的屍身整整三天三夜，他因恨而入道，反倒於怒火攻心之間尋找到那結丹的一絲機緣。在親手埋葬自己人生唯一驕傲之後，成功踏入金丹的他便不管任何宗派長老的建議，孤身離開宗門，來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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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目的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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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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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似乎渾身上下都似要散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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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差點把紅塵劍斬斷的一劍，同樣重創他的神識，更將他一直強行抑制下來的傷勢爆發出來。此刻單是握緊紅塵劍、不讓其脫手飛出，便用了他全身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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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崎看了在微微顫抖著的段志一眼，再沒有多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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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告知來意、沒有宣告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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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平靜的看了一眼，神識一動，便有灰劍帶著地獄而來。這不是他擅使之劍，他本來的劍已提早給了自己的徒弟，便是閻王殿世代相傳的名劍【驚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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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終究是金丹修士──莫說段志現在重傷，縱然完好無損，恐怕也難以擋下數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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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劍，葉崎用了【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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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勢幻化成數之不盡的刀山，如凌遲處死。這是他能想到，給段志帶來最大痛苦死亡的一劍，也代表了他對段志其徹骨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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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段志快將死亡之際，有一抹紅光悄然亮起，把段志身前映得火紅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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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條火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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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火鯉，似乎通體由火焰組成，每一塊鱗片都是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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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鯉擋在段志身前，被刀山斬成無數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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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火鯉之中，竟藏著一個人。那個人，火紅的左目閃過一抹熾熱的紅光，化漫天火星成雨，就這樣擋住千萬刀意。同樣的一招一式，其暴烈卻是遠勝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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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此刻，段志才知道剛才自己狼狽不堪擋下的一式仙術，尚未是敵人全力施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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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很清楚看到火目是怎麼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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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刻尚在遠處，下一刻便來到自己身前──那是仙術的遁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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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縮地成寸、一步千里，那些都是遁法的形容。遁法是極其難以掌控的仙術，不同的修行法門各有自己的遁法，沒想到那寂寂無名的淨火宗竟然有著火行遁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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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如此實力的火目，若真要殺死自己，恐怕還真是彈指之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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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為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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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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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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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崎看著火目，蒼老的眼眸泛過一抹疑惑：「火目，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些甚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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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目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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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他那隻赤紅的眼睛微微發亮：「我說過給他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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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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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崎覺得有點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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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子，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些甚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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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沒有廢話的打算，眸色漸漸發寒：「你莫非當老夫不敢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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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目面色不變：「我在剛入築基的時候，便沒有怕過金丹。現在還會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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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似隨意掃視身後段志：「快走，我只能擋住一炷香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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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深深看了火目一眼，竟然大聲開口道：「火目狗賊，莫以為你這樣我就會感動，說出崑崙至寶的所在。我告訴你──我段志生是崑崙人、死是崑崙魂。不論如何，我都不會告訴你崑崙萬年至寶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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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竟是義無反顧地轉身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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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至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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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崎眼眸精光一閃，身子不動，飛劍已是朝著段志後背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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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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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條火鯉飛出，直接撞飛了那把飛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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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崎乾笑兩聲：「淨火宗好大的胃口，也不怕吃飽了撐？若真找到崑崙至寶，你我對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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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目只是沉默，渾身有火意彌漫，只是他內心卻不如表情般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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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看著葉崎的目光，變得越發堅定：「我只擋住你一炷香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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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崎已是失去耐性：「那就看你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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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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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目對於段志的心情很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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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是因為他那似四面楚歌的情況，加上其境界與當年的自己很是相似，這才特意前來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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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他真正前來，與段志交手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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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種說法，是男人之間的拳頭，都是傳達著屬於自己的思想與情緒，俗語有云「打出來的交情」，便是如此。當然他們都是修士，並沒有狼狽而粗野地拳頭相向，而是各展仙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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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卻令火目真正開始認識這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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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志堅毅，彷彿不知道放棄為何物。他天縱其才，單看那一劍當中能夠蘊藏著兩種截然不同的劍意與運氣，便可窺其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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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正令火目動容的，卻是剛才逃亡前的那一番誅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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