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山誌 - 第八百六十五章──黑白難明（上）

第八百六十五章──黑白難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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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仲走進奉禮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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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知道奉禮寺，但來過的次數寥寥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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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禮寺雖然以「寺」為稱，但卻並非完全是個觀光之地，而是大京一個重要的機關。而這裡，亦是唐垣的辦公之地。所以自唐仲回京以後，從來沒有特別來過奉禮寺，以防打擾到自家兄長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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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仲現在已非昔日那個廢物皇子，而是在文壇聲譽卓著之輩。更莫論他與二皇子交情極深。可以說現在唐垣擁有如斯大好氣象，有小半都得歸功於唐仲回京，於太學、於朝野打開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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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更大的原因還是因為當日在唐昊在映紅歌裡遭受的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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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唐昊修為盡失，更為了保住局面而犯下後來的大錯，現在太子之位還屬未知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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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唐仲來到奉禮寺，馬上便被官員認出來，繼而恭敬的帶到唐垣所在的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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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禮寺被稱為「一寺一府」，其面積自是不在擁有百花園的無常府之下。除了居中那座高三層、記載著京朝歷代先帝的奉禮寺以外，亦有不少的院舍。作為奉禮寺少卿，唐垣自然有資格擁有屬於自己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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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唐仲被帶進院內，正好看見唐垣在處理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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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仲眼神一陣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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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唐垣，與他曾見過多次的父皇在批閱奏摺的時候，何等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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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垣聽見聲響，微一仰首，瞳孔似是有點失焦，片刻才回過神來，便即朗聲笑了起來：「是甚麼風，把我的好皇弟吹來了？」唐仲連忙道：「若是二哥在處理公務的話，我可以在外面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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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都是些不太重要的事情。難得你來探望我，再大的事情也得先放一放。」說著，他便朝著旁邊的人吩咐聲：「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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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恭聲稱是，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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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垣則笑著，帶著唐仲走出書房，來到園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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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裡有一座小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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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裡擺放著一張石桌、兩張石椅，很是簡樸。但值得注意的是，這是一張棋桌，上面刻著橫豎交錯的棋盤。唐仲跟著唐垣來到棋盤前，有點訝異：「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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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這是我新獲得的殘局棋譜。我擺在這裡，待閒著無事便過來看看棋，分散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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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仲跟唐垣各自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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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仲看著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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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看似被逼到盡頭，走投無路。實則在另一端有著大好江山，只需徐徐圖之，便能扭轉局勢。這殘局……真正面臨崩盤的，是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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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於棋道亦有所涉獵，看著眼前這別開新面的殘局，一時間不由得看得入神。唐垣見狀一笑，也沒有打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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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下人將茶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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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垣將下人趕走，分茶以後，唐仲這才回過神來：「一時看得入神，讓二哥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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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見笑？當年跟我下棋最多的人，就是你。看到你跟我有著同樣嗜好，我不知道多歡喜。」唐垣品了一口茶，舒爽的歎息一聲，續道：「這殘局名為【黑白難明】。雖說是『殘局』，實則未到最後一刻，尚未知道誰勝誰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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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殘局的有趣之處，不就正在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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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唐垣的說話，唐仲的思緒彷彿回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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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小體弱多病，經年臥床。那時候除了透過看書去幻想萬水千山以外，唐紙前來聽他說書讀故事、唐垣前來陪伴下棋，是他兒時最快樂的回憶。哪怕至今回想，仍然令他會心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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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似乎想到了甚麼，面上的笑容微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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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我雖然同父異母，但這些年來，我一直都當你是我的親生兄長。我一直認為，我們之間的情誼非世俗能夠理解──」唐仲的話語微頓，目光從棋盤挪到唐垣臉龐上：「為何當年在順慶……你要派出天字一劍的刺客，想要殺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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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垣神色一怔，看向唐仲：「這是在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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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仲的神情平淡而漠然，看向唐垣的眼神沒有憤怒，只有淡淡的哀傷與失望。唐垣的話語微滯，將茶杯輕輕擱下，平靜地看向他：「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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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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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昊給了唐仲一封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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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寫著的情報，是有關於曾經出現在天字一劍，司命殿裡的某張黃紙。那些黃紙上，曾經便是寫著「唐仲」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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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唐垣跟唐仲說過，那張黃紙是出自大京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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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倒也沒有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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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名字並非出自唐昊的手，而是唐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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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仲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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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在等著一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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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垣相反，將目光落在棋盤縱橫交錯的黑白二色的棋子上，忽然道：「三弟，你知道嗎？其實，我從來沒有想過當皇帝。從小，我便熱愛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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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不知道──在很久之前，陪我下棋的不是你，而是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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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仲額角微挑，腦海裡很難幻想得到「唐昊跟唐垣平靜對奕」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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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皇兄是我最仰慕的人。他想要當皇帝，那就讓他當好了。我根本不在乎。」唐垣輕聲低語，彷彿訴說著某個從來不為人知的故事。他的聲音戛地下沉：「這一切，直至到我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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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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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安排了許太傅給我上帝王學的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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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裡，忽然多了很多陌生、從未見過的官臣，卻是一個個看著我，紛紛說著對我的期許。甚至有的對著只有六歲的我效忠──是的，直至現在，那一幕仍然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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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是那年，皇兄看我的目光變得不同了。而他也是自那年以後，再也沒有跟我下過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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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垣苦笑一聲：「你以為我想當皇帝？世間，多的是身不由己。大哥是，你也是，我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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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吟片刻，似是開始解釋：「我從來沒有想過傷害你。區區築基境界、金丹以下，哪怕是天字一劍的修士，也是殺你不死。天字一劍的黃紙，只是個想要將你帶回京都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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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需要你的幫助，一起去對抗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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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事我是做得不對。在此，我跟三弟你正式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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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當今太子，很有可能就是未來大京皇帝的唐垣，朝著唐仲認真地低下了高貴的頭顱，以表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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