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山誌 - 第六百七十一章──守

第六百七十一章──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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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環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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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門外，一抹倩影來回踱步，似乎要在這裡來回走上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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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在旁邊，一個光頭中年人在逗著大青牛玩耍。另外有一名同樣中年人，看著那倩影心裡盡是無奈：「小君，我們是修士，有的是神識。也不用在這裡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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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曉君回首，看了自己的叔叔一眼：「我在這裡等著，你們可以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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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夙聳了聳肩，沒有說話。他雖然有錦衣衛的身份，實則是段真的車伕。若是說扔下段真逃跑，他也做不出來。段真曾說過在這裡等他一個月，那就等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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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他已經寄信予京都的柳靜江、那個傳聞裡錦衣衛真正的掌事人，而獲得的回覆同樣是等著，所以他更沒有猶豫，繼續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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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王歡盡其實有些事情要忙，哪怕他看上去再遊戲人間，終究也是嘯月狼山的金丹修士。除修行之外，也有些日常事務。但現在看著這寶貝侄女心急如焚的模樣……王歡盡歎了一口氣，再次感慨自己終年單身還是有好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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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客棧的裡，店小二來來回回，到處忙碌。實則他的眼睛一直悄然緊盯著他們，或許是因為，他從來都不喜歡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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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本來一直在跟雲夙玩鬧著的大山戛然僵止。它的目光緊緊盯著空空如也的地面，彷彿要把泥土看出朵花來。片刻，它猛地嘶叫起來，嘴巴咬著雲夙的衣袖，似乎要把他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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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你這是怎麼了？」雲夙臉色也是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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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仙駒宮的通靈術裡，他能夠察覺到大山帶著強烈的恐懼，但卻無法細細道出。畢竟對於靈獸而言，大山只不過相當於幼生期，靈智仍然相當稚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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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卻沒有回應，只是一味拉著雲夙往外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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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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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歡盡坐在玥來客棧外，沒有理會那邊一人一牛的鬧劇，逕自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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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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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看著那擱於案桌上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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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裡濃黑的茶湯微微顫抖，漸生漣漪。他很快便察覺到，那與茶無關。他霍地站起來，臉色鐵青，似是在感受著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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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帶著恐懼的嘶叫聲，越發強烈。隨之變得強烈的，是地面的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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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麼回事？地牛翻身？」有的村民滿臉驚恐，有的更是跪在地上，似向著甚麼膜拜著。至於理應被膜拜、如同神仙般的王歡盡已經化成一抹土黃色的流光，沖入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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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時，王曉君、雲夙也都已經坐在車輦上，被大山拉起、騰身半空。當他們來到半空俯瞰下去，才發現情況比想像中更要嚴重。整片大地似乎在沸騰著，樹林在倒塌著，小坡高山都在傾瀉著，彷彿眼前就像曾經在卷藏見過，如滅世般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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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目光看去，其中心點赫然便是嘯月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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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歡盡能察覺，嘯月狼山的修士也不是傻子。起初他們以為是敵襲，在察覺到異變的時候，已經發動宗門的大陣。但……沒有作用。震動的並非單純嘯月狼山，而是以此為中心、延綿數十里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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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宗大陣，就像一個蓋住鍋子的蓋。鍋底在燃燒著，他們打開大陣、反倒把其困死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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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王歡盡的聲音猛地響起：「關了大陣！全都御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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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嘯月狼山的修士猛地看向上空，便發現王歡盡在大陣之外。至於牧冷早已死在那不可知之地，正值群龍無首。在王歡盡的聲音響起，眾人便似有了主心骨般，連忙按照王歡盡的命令打開大陣，御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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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同樣升起的，是這片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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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歡盡看著下方的地面，面上盡是匪夷所思之色。只見方圓數十里的地面，竟然徐徐憑空升起！若是他的境界足夠深厚，或許神識能夠察覺到那個位置，恰好在「望山寺」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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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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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淵看著懸掛半空的那座銀山，哪怕看著它寸寸崩解亦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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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時，他忽然很想看人間界最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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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空間，與他心神連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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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與滅亡，只在他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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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前不想看，是因為他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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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他一閃念，此間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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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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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人間界之前，他看到那些行走在洞道、渾身晶瑩的藍色人，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月靈晶。然後，他的目光落在那把斷刃上，神色便是一怔。在數千年前，他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明明是曾經崑崙真人的木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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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眼前這鏽跡斑斑的斷刃，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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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便看到在斷刃後的那座如碑般的月靈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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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只要他願意去看，他便能夠看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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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看到那座月靈晶裡面，是一具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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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森骷髏，被冰封在月靈晶裡，沒有恐怖，卻生出幾分出塵脫俗之意，如同冥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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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刃，從來都不是界境的碎片。此方天地，本來就是界境。而斷刃，只是維持陣法的核心。當年崑崙真人與達摩真人封禁此地，便是以日夜於懸空寺誦經修煉的僧人靈氣為源、以佑珠為核，再以禪火為引，化成幾近無盡的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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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灌進此間，便是靠著崑崙真人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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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千年過去，佛宗泯滅世間，懸空寺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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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大日如來陣，自然也不復存在，那把屬於崑崙真人的劍也隨之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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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劍成道，最後用的便是她的劍，成為崑崙山的錨點，繼而讓崑崙豐沛的靈氣相隔萬里仍然能夠灌注到鎮妖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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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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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淵身子劇顫，那如靈體般虛幻的身子，變得更加似有若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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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化成劍體，無法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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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神色，比哭還要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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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很久以前，沈淵便知道徐小曼的宿命。所以從很久以前，他便努力修行，甚至為了各種機緣、奇遇，屢屢犯險。因為，他有著必需變強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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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成功通神，他便獲得他夢寐以求的機會，而結果他亦是成功獲得守塔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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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成為那一代的守塔人，徐小曼便不需要作出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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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後，他醒來，還是見到徐小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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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苦思五十年，轉身成劍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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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還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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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曼從來都沒有離開，就這樣守在外面，直至坐化歸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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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崑崙真人的劍都隨著年月以及懸空寺的覆滅消散，也換作了她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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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千年來，守塔的從來都不止是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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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淵因為她而守著人間界，徐小曼則在守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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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為甚麼不走啊！為甚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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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啞的聲音，響在空洞的幽黯之境，顯得更加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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