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山誌 - 第六百三十三章──別讓我睡著

第六百三十三章──別讓我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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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聽起來妳對龍桃島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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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龍桃溫泉這等小玩意，老身也只不過泡了個一兩百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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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龍桃每年盛開一次，婆婆你泡過一兩百遍，也不過兩百歲左右，比我想像中還要年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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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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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聞魔修壽元悠長，奪天境已能到八百歲。我本以為婆婆是七百歲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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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甚麼？你敢說下去，我就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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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而彌堅、老當益壯，老馬識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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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我覺得你越來越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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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吧。」段志吃飽以後，便攤坐在寬大的太師椅，想念起曾經在三千境時，自己替師父做的那張竹椅。來到地魔界，他替趙爺爺也造了把一模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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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同時，他體內的寒氣與炎勁，不斷地在體內大肆搗亂。但偏偏，他現在體內的靈氣幾近於無，如涸轍枯魚，根本沒有制肘的力量。段志知道自己在與體內兩頭野狼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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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是龍桃溫泉先治好自己，還是它們先把自己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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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你可不許死。老身都把龍桃都弄來給你，結果你連溫泉都還未泡成便死了，那老身不就是虧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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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洛蝶衣那霸道的說話，臉色蒼白的段志也是「精神一振」：「婆婆說的對。這龍桃有何奧妙？這龍桃島又有甚麼奇特？婆婆且跟我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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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察覺到段志越發虛弱的鼻息，沉默片刻方緩緩道：「所謂三池龍桃，其實是指這三個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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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碼頭的沙灘處，就像是樹葉的葉尖。至於樹葉的葉柄末端處，亦是三島的中心地，那裡有一株大桃樹。桃樹下，便是龍桃溫泉。雖然你們被區分開來，實則泡的也是同樣的溫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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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傳這座桃花島的數千年前，曾是某頭上古妖獸隕落之地。它的血肉、它的靈魂，滋養了這片水土，孕育出龍桃，亦衍生出龍魔府最有名氣的各種溫泉。據聞那具妖獸的屍體，哪怕隔了千年至今，仍然在水底，未曾徹底腐化。但這一切只是傳聞，從未有人真正確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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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聽得笑起來：「真厲害，死後千年仍能滋養一方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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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似乎故意想要找些話題跟段志在聊：「曾有人說過，魔修若是修至魔神境，死後也會像上古妖獸般，肉身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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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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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卻是搖了搖頭：「人死燈滅，哪怕是魔神境？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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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聲音平靜：「聽起來，你好像親眼見過？」她這句話，有幾分調侃、嘲弄。畢竟，很多人畢生也不會見過一位魔神，更莫說親眼見證魔神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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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段志卻是咧開嘴巴笑起來：「婆婆，妳說得沒錯。我還真親手殺死過一位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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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眉頭輕皺，只當段志這是重傷後的胡話，並沒有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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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我拜託你一件事。」段志的聲音有點微弱，卻也帶著幾分顫抖，似乎在承受著某種痛苦：「繼續跟我說話，別讓我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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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我這一睡著，便再也醒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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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沒有回應，逕自開口：「黃信葉，你是哪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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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段志聞言一愣，臉色茫然：「我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從霧魔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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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不理解那「很遠很遠」的意思，只以為他的故鄉在霧魔海附近。確實，霧魔府位於地魔界以東，而龍魔府曾在地魔界近西處。這麼一算的話，稱之為「很遠很遠」倒也不算大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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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故鄉裡，有著我的……爹、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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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很美麗的地方，一望無際的平原田野，還有……很多很多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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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目光迷離，回想起躺在竹椅的師父、在練字的師弟，以及那些每當他回家，便會在屋門外等著的那一堆紙蝴蝶，露出一抹會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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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很愛吃、很貪睡。雖然他總是對我跟弟弟愛理不理，但我知道，他是最關心我們的人。若是知道我們出現甚麼危險，他肯定會出現、保護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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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很是淘氣，但他很聰明。他從小就很聰明，甚麼都會。我知道的，他總是在躲懶、不認真修行，是因為他不想修行得太快、把我拋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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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聽著，又輕聲應道：「聽起來，那像個很美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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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段志說著：「只是，我很有可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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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信葉，男兒在世，別那麼輕易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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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沒有跟她反駁甚麼，如喃喃自語般：「我……很想念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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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所以我很喜歡那首曲子。那首落葉歸根，就像是訴說著我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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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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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作的那首曲子，本來就是她窺段志的心畫有感而發，繼而創作出來的樂曲，自然契合段志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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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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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慢慢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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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主廳裡的二人，都沒有想要享受這如天堂仙境般的龍桃島的服務。他們只是在主廳裡，隔著七色彩幡在聊著天。他們聊天的節奏很慢，有一句沒一句的。但每當段志陷入沉默超過三息時間，洛蝶衣那帶著靈氣的聲音便會幽幽而來，把他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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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到後來，哪怕段志醒過來，卻只能答話。他的眼皮卻像是灌了鉛般沉重若山，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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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也許你不信。我很喜歡種田。在很多人眼裡又髒又累的活，但我覺得那很實在。你花費足夠的心機、時間，最後獲得收成。這是很公平的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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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真有趣。」洛蝶衣說著：「說起來，我也曾認識過一個人很喜歡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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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肯定是個好人。」段志的眼睛打不開來，話語雖然氣若微絲，但帶著幾分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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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仰首看向窗外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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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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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信葉，還能動嗎？龍桃準備盛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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