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一字記之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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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姓洛，名蝶衣──蝴蝶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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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修行的功法極其特殊，一字記之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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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修的道，是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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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向心、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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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乃肉身中至關重要之器官，以心修行，極其凶險。這才有曾經一念之間，便即心散道消。但同時，這樣的修行同樣極其強大。除修行以外，亦令她擁有某種特殊的神通──她能夠看見每個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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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看那人的心，並非真能透視肉身，而是以影像、畫卷般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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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蝶衣眼裡，每個人都不是單純的一個人，還有其心底裡、只屬於那個人的畫面，或者說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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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姨的心是一座座石製墓碑，形同樹林的畫面，只有石姨默默地站在石林之中，如一個守墓人。她不時會在碑林間行走，手裡拿著掃帚掃走墓碑上的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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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過的是滿山遍野盡是白骨森森的海洋，第五過很是安靜地低頭撿著白骨，也不知道所圖為何。唯有他時不時會抬起頭來，畫面的上空有著一道月華。若是仔細看去，洛蝶衣能從那月華之中看到自己吹著玉笛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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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畫面很是恐怖而孤寂，但卻很是乾淨、純粹。這亦是為何第五過能夠繼續留在魔主城、並沒有被趕出去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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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雖然不喜歡他，但至少也不討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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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長大至今，見過的心、見過的畫多不勝數。那既是賜予、神通，是直指本心的慾望──亦是一種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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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隨眼看去，入目盡是世間萬般貪嗔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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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很痛苦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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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也是花了很長的時間，才令自己慢慢適應、以及避免觀看那些嘔心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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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這位青年令她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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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下意識看向段志的時候，也是看到後者的心、後者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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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片金黃色的田園，在那幅畫裡的太陽不是紫色的，而是溫暖的金黃色，與漫田的稻穗相映成趣。在畫面的角落裡，有一道看得模糊而隱見肥胖的身影躺在竹椅上睡覺。在另一邊，則有另一道身影在田邊練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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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在田園裡，青年的身影辛勤的幹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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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那滿頭大汗的模樣，可以看出他的認真與辛苦。但這種認真、這種辛苦，卻有一種極其強烈的「真實」。單純的認真，卻化成真實的執念與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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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懾人心魄的「心」，洛蝶衣還是初次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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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竟有人的慾望單純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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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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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走進來，落落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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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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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然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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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讓這小乞兒入座，只是一念而起的意外。但當洛蝶衣真的入座以後，他反倒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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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洛蝶衣卻很是大膽地上下打量著段志直看，毫無忌諱。那是因為她一直都在欣賞著段志心底的那幅畫。再配合上段志雖然隱藏得很好、但還是難免暴露出來的幾分尷尬，不由得令她心底覺得這事情更加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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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倌！酒菜來咧！」店小二喝叱一聲，單手同時捧著兩碟菜餚、另一隻手則提著酒罈過來，穩穩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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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看著眼前的小菜、酒罈，很是好奇：「這是甚麼名堂，能介紹介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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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店小二像是看怪物般看了眼前這被爛布包裹著的小乞兒一眼：「這碟是涼拌豬耳朵，另一碟則是我們的招牌名菜──【打死不離親兄弟】，也就是豆干炒豆腐。雖然都是尋常食物，但卻是最適合當下酒菜。至於酒亦是我們店裡親自釀製的割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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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那店小二便即轉身離去──畢竟他看得出來，真正的老闆是那個青年。這小乞兒只是個走運的傢伙，他自然不待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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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看出少女發自真心的好奇，段志便解釋道：「兩碟小菜都不是甚麼稀罕小菜，所以那位店小二才這般驚奇。至於割喉嚨，那是燒酒的俗稱。酒液辛辣，入口如刀割火燒，所以才有割喉嚨的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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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這割喉嚨的名頭，也是段志來到地魔界才知曉。在人間界裡，燒酒被稱為燒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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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刀子，割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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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則大家都在說同樣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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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段志侃侃而談，洛蝶衣也是來了興趣：「聽起來，這位大哥很常喝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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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只是真要說好酒，倒也沒喝過多少。」說著，段志把酒倒在兩個杯子裡。而洛蝶衣還真沒有客氣，逕自起筷夾起一塊豬耳朵吃起來。她並非有何惡意──而是當真不知道這些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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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蝶衣的身份特殊，在瘋魔府裡堪比公主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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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裡，她被禁止喝酒。至於她的吃食，向來都是山珍海錯、錦衣玉食，更多的是輔助修行的靈穀靈果。像眼前這種民間小食，她還真是從來未接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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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甫吃下豬耳朵，但即雙眸瞪得圓滾──那不是味道太好吃，而是被辣得不可交加。看著這小乞兒的模樣，段志不由得心底更是同情。這些尋常小菜，對於這小乞兒而言或許是從未吃過的美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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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看這等反應，恐怕連辛辣的食物都未曾吃過。段志呼喚著店小二，讓他送來一壺水。只是在這時候，被辣得極其難受的洛蝶衣，下意識便從桌上看到那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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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段志眼角看到，想要阻止的時候，洛蝶衣已經很是豪邁把整杯割喉嚨喝光。段志與段真從小有跟著唐三笑喝酒，也知道辣與酒不能隨便同食。特別是對於酒量欠佳之人，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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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這杯酒就像是從火裡加上一把油。洛蝶衣整個人都被辣得跳起來，手舞足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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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唐小二恰好趕到，段志連忙倒滿一杯涼水遞向他。洛蝶衣連忙接過喝畢，這才長呼一口氣。只是一杯水也不足夠，她直接就接過那個水壺，把壺口對著自己的嘴巴、豪氣地「咕嚕咕嚕」地灌進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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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洛蝶衣這才緩過一口氣：「這……這也太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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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看得無語，跟那店小二一般，像看怪物般看著眼前這小乞兒。自己只是一時心軟便讓這小乞兒進來，沒想到真送來一個瘋子。洛蝶衣一眼段志的神情便猜到他在想甚麼，嘿嘿一笑：「這位大善人，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既然做了善事，至少也得讓我飽肚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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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她也不敢冒然「挑戰」涼拌豬耳朵，而是跑去吃著那豆干炒豆腐。那店小二既然自信滿滿地說著這是店內的招牌菜，自是別有風味。她一箸接一箸，吃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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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家出走，只是她念頭驟動的想法。所以在出發之前，她根本沒有任何準備，身無分文。而自小教導下，她也做不出偷盜行竊之事，只能過著餐風宿露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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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她實在被關在瘋魔府太久，過著甚麼都覺得新鮮。加上她哪怕不甚吃喝也能夠存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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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是如此，此刻吃著這等別具風味的地道小食，令她眼界大開，吃起來真顧不得那麼多。而那杯子裡的酒也沒跟段志客氣，不時就喝上一杯。或許真是全神貫注──此刻的她，看起來真像個數天沒飽飯吃的乞兒，今朝有酒今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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