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山誌 - 第三百二十七章──求道應之

第三百二十七章──求道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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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有名下山遊歷的劍修偶遇一名苦行禪修。那名禪修已是瘦骨嶙峋，赤著的雙足足底，皮膚已經被磨得硬若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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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修見狀疑惑不解，便出言相問：『這位大師，為何要如此作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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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行禪修聞言思索片刻，便反問道：『這位施主，請問你出生的時候，可有披衣帶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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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修只是眉頭直皺，覺得這和尚強辭奪理：『大師，按你的說法，我們生下來體內沒有靈氣。那豈非不該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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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行禪修搖了搖頭，道：『施主，我沒有說施主應倣效苦修。佛祖賦予了三界萬物，自有深意。苦修並非認定眾生須歸天地──而是從無到有，再自有歸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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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選擇、是感受，亦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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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修哪裡聽得懂這麼多複雜的說法，卻也覺得這和尚的話聽起來雖然一頭冒水，卻又似乎隱隱透著道理。於是二人開始結伴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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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聲音繼續幽幽傳來，穿過林間的故事，帶著某種令人出神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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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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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結伴同行，亦在聊著彼此身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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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位苦行者曾經是一名坐擁良田萬頃的富家子弟。從小他便沒有感受過「缺少」，因為他擁有得太多。後來某年天災，人間界陷入糧食危機，多少饑民活活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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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苦行者二十歲。面對如此大災，他選擇大開糧倉賑災。縱然這個選擇，被他的家族大肆反對。但他一意孤行，並沒有理會家族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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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在他的幫助下，數以萬計的災民都因此而能夠倖存過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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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因此，這位苦行者的家族損失慘重。因為當中有不少的糧食，是他們約定交易的貨物。但因為那位苦行者的決定，導致他們收了錢卻沒有貨物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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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無比富裕的家族因此而被充公破產，而曾經無憂無慮的年輕富家子弟，亦淪為街邊行乞的叫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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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位苦行者家道中落，披著爛袍拿著銅缽，到那些被其賜糧賬災的災民家裡乞討施捨，卻被無情地趕走。有的甚至拿著掃帚，把他當作害蟲般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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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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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林間的男聲戛然而止，問道：「聽到此處，你自己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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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道聲音傳來，明顯與前者不同，顯然便是那位被教導、指導的弟子。只聽後者寒聲道：「如此寡情薄義之輩，死不足惜，理應一劍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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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前者的聲音無悲無喜，似乎這答案在他意料之中：「你這答案，與當年那位年輕劍修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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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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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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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行禪修聽著年輕劍修的話語，不由得面露微笑：「是啊，那時候的我也是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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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把他們都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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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劍修先是一怔，以為是玩笑話。但看著苦行禪修那副模樣，卻又不似作偽。縱是如此，他還是下意識後退兩步：「之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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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殺死他們之後，看著滿手鮮血，我才赫然知道自己已犯下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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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大師剛好路過，看到我於血泊中嚎啕大哭，便把我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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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隨大師修行五十年，卻仍然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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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問了我一句話：『當時，你為甚麼要選擇開倉賑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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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便回答道：『我認為那是應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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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又回道：『那麼，你做出的善舉是因為你自己的意志而為，還是因為想得到別人的回報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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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我，才大徹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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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行事，率性而為，因該行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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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劍修聞言雖然聽不太懂，但內心卻隱有感悟。他向著苦行禪修拜下：「請大師教我。」苦行禪修微微一笑，逕自與其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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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走，又是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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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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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劍修與那位苦行禪修，一同感受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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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確實是無比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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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修士在築成仙基，已經脫離凡俗。但仍然能夠感受各種疾苦──或者說，那些凡俗承受太多會致死的苦難，在修士身上不會死去，反而成了極致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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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劍修承受了五十年，足見他的意志毅力何其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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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隨著他的境界沒有明顯提昇，他開始失去耐性。他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後悔自己開始這苦行之旅，但看著旁邊的苦行禪修在承受與他一樣的苦難，卻總是面帶微笑、置苦痛於度外，心高氣傲的他不願屈服，這才堅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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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死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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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修想要放棄，認為自己虛度光蔭。但在看到苦行禪修視之如無物，但愣是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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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循環，總得有一環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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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那道男聲開口道：「大概是那劍修崩潰放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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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沉穩的男聲響起：「是那名苦行禪修迎來大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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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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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行禪修，名為智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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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師傅，便是懸空寺的方丈清覺大師。智遠作為清覺大師的親傳弟子，自然潛力驚人。小時候遭遇大變，被清覺點化以後大徹大悟，花費不長的時間已然凝成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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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踏入金丹境界以後，便開始體驗苦修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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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覺對於自己弟子的選擇並無任何意見，放任而行。智遠就這樣像是虛度光蔭般行走人間界，感悟一切。之後，智遠遇上那個名為林靖的崑崙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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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相遇，只是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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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若不是林靖心生好奇詢問，便不會有接下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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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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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靖求道，智遠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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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指導林靖，智遠沒日沒夜解經，並以身為教。只是林靖並沒有真正領悟，單純在忍耐、以及因為自身的驕傲不願離去。五十年過去，林靖雖然築基境界，但花費五十次寒暑更迭卻只在陽境，金丹仍然遙遙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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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快將崩潰之前，在醒來的時候看到智遠坐在一株樹前，嘴角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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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靖的怒火在看到智遠這抹笑容，徹底的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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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禿驢，賊僧！當年就三言兩語騙掉我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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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靖指著智遠破口大罵，那些話語要多毒辣有多毒辣。但面對這一切的指責、指控，智遠面上的笑容依舊，如陷入酣睡的可愛孩童。但這在林靖眼中，如同惡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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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掏出劍想要在智遠身體捅上幾個洞以後，卻有一聲佛偈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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