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山誌 - 第三百零七章──壞人活千年

第三百零七章──壞人活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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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欣賞你，所以我才特地替你上一堂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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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旭清看著他：「你把李蠻當作甚麼？伙伴？師兄弟？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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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你實力足夠強大，直接提著劍去把德殺斬死，我一句都不會訓斥，反而會拍手讚好，為宗門有此強大而出色的弟子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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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理，若你是通神境界，更能夠直接殺死我，擔任掌門。屆時你想要玩甚麼戲碼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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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沒有甚麼，比活著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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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旭清看著他，笑了起來。只是他的笑容看上去溫和，但段真卻只感到其眸底的空虛與冰冷，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冷酷無情的眼睛。彷彿此刻在周旭清眼前千萬人死去，他都不會因此而動容：「你信不信，我在這裡殺死你──子敬或許會替你報仇、或許不會。如果他出手，我又會繼續殺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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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明天，誰都不會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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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的面色很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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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能夠感受到，周旭清的殺機是真實的。來自通神境的殺機，哪怕只是一絲半點，他都已經想要軟倒在地上，喘息不已：「掌門的意思是，智謀無用，該當一力降十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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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旭清看著段真的目光賞色更濃，但他沒有表露出色，仍然慵懶地道：「我看得出來，你是個有情有義之輩──子敬那般冷冰冰的人，怎麼會生出像這樣的兒子。我看你天賦不錯，又是子敬的親生子，這才指點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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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當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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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周旭清指著自己的鼻尖：「我就是一個最典型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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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無情者，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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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不讓李蠻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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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徐石」不願意斬斷此情，他就幫其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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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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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旭清的殺機淡淡消散，段真這才緩緩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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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身前，仍然是那個看上去柔弱的書生。越是平淡，卻越令段真感覺到他們之間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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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區區築基境界，自然比不上掌門通神之境，已經站在人間界的頂端，俯瞰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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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曾經有人跟弟子說過──我們活著，不一定要看世間的框框條條。我們之所以活著，便是憑著我們的行事、選擇，來決定人生的軌跡。就像修行萬道、術法萬千，最終未必就不是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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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之前，誰又能說得準，誰的道肯定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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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的身子站得很直，令他的話聽起來很有說服力──而事實上，段真說起來確實有著極強大的自信。那是因為，他曾經見過這樣的人、這樣的通神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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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旭清想要指點段真的，是無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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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段真曾見過唐三笑的人生，後者的人生絕對不像周旭清那般高潮迭起、大起大落。但唐三笑絕非無情之人，反而他能夠為了與山靈之間的情誼、為了崑崙萬年的承諾，背負著千古罪名，一手將輝煌萬年的崑崙推入無盡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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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另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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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段真曾見過另一條路能夠走通，甚至比起周旭清走得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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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周旭清的無情道，無法說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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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掌門指點，弟子獲益終生。」段真恭敬地行禮，語畢便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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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旭清看著他的背影，面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對於此子的倔強，他也不意外。畢竟在他眼中……這可是石子敬的兒子。他可是知道石子敬的性格有多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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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趣。」周旭清的呢喃之聲，於此間幽幽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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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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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段真從那橫趟門走出來的時候，背心已然濕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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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要面對周旭清、平靜說話，那種恐怖的壓力，遠遠勝於與夏滄海多次生死大戰。這就是真正的境界差距。只是一個眼神、一次鼻息、一次問話，所帶來的壓力便堪比應對強橫的仙術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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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段真回過神來，卻發現石子敬一直沉默地站在閣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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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同樣沉默，沒有理會他，就連眼睛都沒有看他一眼。正當他來到閣樓的邊緣之處，石子敬才終於開口：「你一點也不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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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的腳步微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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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認識那個曾經一面之緣便想要把自己殺之而後快的「徐石」，但現在──他就是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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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頭也不回，聲音卻逕自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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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點也不想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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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一把黑劍落在地上。段真已從閣樓跳了下去，利用小仙術御風而行。石子敬看著那把黑寒劍，那如岩石般經年不變的臉龐，此刻神色變幻。就在這時，聲音逕自鑽進耳裡：「子敬，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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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敬深深呼吸以後，收起地上的黑寒劍，緩步朝著那間黑暗的靜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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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那座看似平平無奇的黑暗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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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石子敬面無表情走到其內，隔著那道柔和的光柱，周旭清看向石子敬，眉頭微挑：「你的心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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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敬沒有答話，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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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這種相處方式，很是奇怪。按道理計，周旭清乃天字一劍掌門，縱然石子敬於宗門問天境中首屈一指，但如此對待周旭清，未免顯得不太恭敬。但不論二人都沒有覺得有任何突兀，彷彿於人後，他們一直都是這種相處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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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也是其中一道磨碾玉石的激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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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旭清心裡想著，面色如常道：「你的兒子，你自己安排。但我得提醒一下──徐石自拜入宗門以來，從未出過一次刺殺任務。這事情，你自己掂量掂量，以免招人話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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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敬頂著木訥的臉孔微微拱手行禮，算是知曉此事，便即轉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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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石子敬離開靜室以後，周旭清的面色回復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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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也可以稱作清淡，更可以稱作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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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那本來照灑而來的光線，也都微微扭曲。似乎在躲避著甚麼、畏懼著甚麼。當通神境修士心情微變，天地亦會自生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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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如何，都可以看得出周旭清的心情明顯不算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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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一切，都不在段真的考慮範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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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段真現在滿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他要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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