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山誌 - 第二百二十八章──石子敬（下）

第二百二十八章──石子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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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敬百多年來，潛心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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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說女色，就連友人也沒有多少。而天字一劍乃是個殺人的宗門，講求的是拿錢辦事。而在人心面前，情誼往往都是薄如蟬紙。因此，天字一劍也罕有弟子會結伴接取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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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孤獨地成長，卻也不覺得有甚麼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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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他認識了徐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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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若這名字寫起來很有詩意，實質是因為她出生的時候哭聲微弱，更被父母拋棄於村子裡。村長不忍，便因而收留，卻也知道此女子先天雙目失明、身子脆弱，便以「若」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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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徐若性子柔弱，心底卻愣是有一股剛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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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她成長以後，便沒有再帶給村長麻煩。雙目失明的她，孤身搬進一間草屋之中，替村子裡的人洗衣服謀生。生活雖然艱苦，但總算是自食其力，沒有依附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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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徐若，著實震驚了石子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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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石子敬認為自己雖然以「敬」為名，但實則他從來不敬天地、不畏神佛。他的一切，都是依靠自己努力爭取回來，並沒有任何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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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看到徐若如此辛苦而頑強地生存著，自己那些所謂「痛苦」，簡直如小巫見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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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在觀察著，與徐若相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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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愛上這個脆弱、但熱愛生命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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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石子敬卻知道，待自己完全回復實力的時候，便是離開之時。所謂仙凡有別，自己終究不可能為了一位女子而就此叛出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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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這裡居住了三年，才感受到自己的靈氣回復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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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他孤身打開草屋之門，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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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實丹境界的他，仍然能夠隱聞那竭力想要隱藏著的哭泣之聲。上天奪去了她的靈魂之窗，卻賦予了她一顆玲瓏心以及不屈的意志。她早早已察覺到石子敬的去意，卻愣是裝作不知，放任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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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對石子敬最後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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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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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石子敬回宗門以後，著實引發了宗門的一陣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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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一劍自然察覺到石子敬於天地傳令殿命息未滅，但久久未回終究還是令他們無比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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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敬只是略略解釋自己重傷以後找了個洞府養傷以後，便逕自回到自己所屬的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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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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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閉關，便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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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未觸情、不知情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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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觸情，便有所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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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出關以後，便問天悟道，從此天字一劍便多了一位問天境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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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石子敬在破境出關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離開宗門，前往南方那座位於瀑布下遊的小村。以問天境界的神識，他的到來根本引不起任何人注意。十年過後，徐若已經年華不再，成為一名溫柔的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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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令石子敬震驚的是，徐若身邊多了一位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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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識一掃，便能夠看穿其骨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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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乎剎那間便從此子的眉宇間，便已經猜到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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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己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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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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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敬看著眼前的「徐石」，心底可謂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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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身子本來就弱的徐若終究逃不過大限，就此歸土。而石子敬悄然見了她最後一面，便即留下一塊黑木令牌與一把上乘飛劍，便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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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敬被徐若所救，與其相伴三年，更大大替徐若改善了生活。他認為這是還了因果，便就此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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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之後，他卻知道一切尚未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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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沒有與徐若相處這三年，他根本不可能十年從金丹破境，繼而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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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回去以後，卻發現自己虧欠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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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擁有修行天賦的「徐石」雖然不知道令牌與劍從何來，但也知道這是他的機緣。徐石雖然自認天賦不俗，但他的修行一直順風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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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洗髓經、有「撿」回來的丹藥，最後更是直接築基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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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都是石子敬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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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敬只安排了這一切，卻並沒有親自接觸過徐石太多。從知曉徐石的存在以後，他只有初見面那次，之後便再沒有見過。那些丹藥與經書，都是他藏於村子裡，讓徐石自行發現。石子敬信奉因果之餘，卻也認為紅塵不宜沾身，不然很容易被滾滾紅塵吞噬，不得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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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知道自己多了一個兒子，但他給予好的修行資源、機緣，也算是了結一個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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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青年便在一個雨天之間，來到了蒼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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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斷劍塚需要信物。我只不過慢了半拍拿出信物，便被貴派弟子如此對待。尚未加入宗派便被這樣欺壓，豈不讓我們這些心向【天字一劍】威名、千里迢迢前來參加考核的修士寒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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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如此，這樣的宗派，不入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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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敬看著青石磚上的令牌，聽著那擲地有聲的說話，怔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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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來看著那眉宇間帶著冷漠與驕傲的青年，便知曉這是因果前來索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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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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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敬看著表面上是「徐石」，實則是段真，突然開口：「你究竟想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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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聞言內心一怔，內心不明所以，也便不率先回應，只是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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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種沉默，卻成了最好的回應。因為那就像極一個年輕而倔強的兒子，對於自己強大而陌生的父親最強硬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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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敬一直覺得自己已經了結此因果，但當因果前來，他卻發現自己的應對顯得如此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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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徐石於考驗之間沒劍，便下意識賜予了飛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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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徐石把自己曾經贈予那把不亞於【黑寒】的飛劍扔到不知哪裡去，便心感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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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看到徐石冷著臉把黑寒還給自己，更是怒不可遏，險些一巴掌摑死這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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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敬終究是問天境界修士，縱然心神不穩，但仍然強壓自己的衝動。而徐石，也就是段真剛好閉關，二人就此一年未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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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過去，令石子敬漸漸平伏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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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修士閉關動輒以年計，況且若此子天賦不足，未能金丹問天，恐怕百年便將歸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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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石子敬這樣想著……段真跑去闖了靈劍塔，連破十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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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代表，段真的天賦遠超於自己，自己恐怕還有數百年的時間要知道這個人。他總是想要遺忘、從紅塵中脫出，但卻如毒一般纏而不散。現在更以最驚人、耀目的方式，在展現著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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