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的聖誕不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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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南威爾斯的海岸山脈攔截東澳洋流的水氣，降雨，是潮濕悶熱的聖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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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快一點。」Sati跑到在山坡的盡頭對我喊。Sati是伊朗籍的女孩，她的父親和我的一樣都來澳洲讀PHD。伊朗對當時的我而言，就只是另一個很遠的國度罷了，多年後，伊朗才會讓我想到Sa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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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喘不過氣，坐了下來，植物園的山坡可以看見一點點海和小鎮的紅色鐘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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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口袋拿出紅色的支氣管擴張劑，吸。醫師曾告訴我，氣喘的小孩不能激烈運動，現在吸的是紅色的胖胖魚，如果再加重，更多種顏色的胖胖魚會游進你的肺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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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呼吸，慢。」Sati在我身旁坐下，自然捲的長髮扶過我的側臉，一股淡淡的香料味飄來，她對我笑。臉紅，我好像更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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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一下，藥粉游進肺中，我們才起身散步至山坡頂的音樂學院。學院的紅磚上爬滿薜荔，中庭有棵柳樹，據說樹齡比學院還要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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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i靈巧地爬上樹，像貓。她對我揮手，我說不了，會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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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著樹幹吹口哨，五音不全地吹著平安夜。學院裡傳來管樂的練習聲，我想起父親也曾帶我來學院測驗我的性格適合哪種樂器，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大提琴，但父親的紅色小March塞不下，我從此和音樂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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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i從樹頭一躍而下，降落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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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聖誕快樂！」她把一份禮物塞進我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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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金鋼鸚鵡的紅色羽毛。那是我收到的第一份聖誕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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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後Sati坐在我的肩膀去摘瓶刷樹的紅花，下來時我發現我的上衣一片紅，一聞，是血的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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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i從學校消失三天後頭上多了個hijab。跑步的時候風灌進她的hijab，她就會停止腳步，害羞地把頭巾整理好。Sati說她還是原本的Sati，只是要更成熟一點。我很想念頭巾下的捲髮，第一次讀到《哈利波特》裡的妙麗，我腦中浮現的還是Sa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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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年的聖誕Sati一家人回國。我還記得那天早晨城裡的人們都穿著短褲站在路邊戶道平安。鄰居家的前院有座聖誕老人的裝飾，一位穿著紅色短褲的老頭，袒著大肚，手拿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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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i在車裡不說話。我敲著車窗，她仍不說話。Sati的父親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改天來伊朗玩呀，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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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緩緩駛離。離開街角的瞬間Sati開窗扯下她的hijab對我吐了個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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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都用e-mail聯絡。一年後的聖誕，我們不約而同都問了同個問題：「你家鄉那也過聖誕嗎？」Sati說，她之後想和他老爸一樣讀化工，現在是排球校隊的自由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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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對了，我頭髮燙直了，呵。」Sati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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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年聖誕節深夜，伊朗巴姆發生6.6級的強震，逾四萬多人死亡。是Sati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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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寄給她的e-mail一直沒得到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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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我都還是會寄信到這個信箱，祝她佳節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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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Sati，我喬治啦。我現在已經不需要用紅色胖胖魚就能好好呼吸囉！謝謝妳當時有在山坡上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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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也會繼續等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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