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兒喜放軟聲音對我說:「我沒事,我哪裡都不會去,鬆開手。」
我凝視雀兒喜恢復生氣的臉龐,心底一顆大石落下,我聽話鬆開她的衣角,說:「太好了......」
雀兒喜對皮埃爾老師點點頭,老師將她雙腳放到地上,讓雀兒喜能自行站立。雀兒喜站穩後,轉身面對我,神情堅定地說:「蘋柔,我欠妳一個恩情,謝謝。」
雀兒喜直接喚我的名字,被認同的成就感盈滿內心,我含糊地回應:「唔......妳沒事就好。」心情鬆懈下來後,疲勞感立即湧上。
我說:「雀兒喜,愛麗斯她死了。」
「嗯。」雀兒喜臉色一沉,「我知道。那隻賽蓮特地帶我去看她了,她還說因為愛麗絲的精神很頑固,費很多時間才套出我身體的弱點。」
這段時間愛麗絲一直被賽蓮關在地下,面對咆像日以繼夜的精神折磨也不輕易屈服,努力保護雀兒喜。
「愛麗絲妳真是......」向來孤高的雀兒喜難得露出難過的表情。
天空陰陰的,我們在雨中站了一會,期間都沒有看到其他學生,皮埃爾老師說現在是清晨五點,快要天亮了。
和我失聯後,皮埃爾老師立刻帶人去找舍監陳姐,但舍監很狡猾,說什麼都不肯透露我們的下落,還要脅說敢傷害她,就永遠別想找到我和雀兒喜。皮埃爾老師等人無計可施,只能先把舍監陳姐扣壓著,用最費時的地毯式搜索找我們,沒想到在雙方僵持不下時,我帶著雀兒喜自行逃脫了。
我聽完中間發生的事,只覺一切光怪陸離,我說:「沒想到學校地下藏著密道。」
葉迦娣音樂藝術學院歷史悠久,在漫長的歷史中佔有一席之地,在某個時期曾是官宦子弟的藝術首府,不僅要傳授知識,保護這些權貴子女也是學校的責任,雀兒喜被關的地下隧道,其實是學校秘密興建的避難密道,為因應緊急時刻,密道中設有二間密室讓逃生者藏身。
我們逃出來的出口通往舍監管理室,密道另一端則通到從前招待貴賓用的洋樓--禮德館,該洋樓後來拆掉改建為現在的演藝中心。
雀兒喜對皮埃爾老師說:「那隻賽蓮知道單純傷害肉體無法動搖我們,她把愛麗絲囚禁起來,用歌聲迷惑愛麗絲,藉此套出我們的情報,這才被她發現我的身體不穩定,需要靠水來連繫,不然就會失去對這身體的掌控。」
抱著我的女人接話:「賽蓮真難纏,老愛用迂迴的方式打擊我們。」我悄悄打量這位女性,她聲音像棉花糖一樣又甜又軟,看上去約四、五十歲,跟我母親差不多年紀,但她與微胖的母親不同,體態維持得很好,頗像從事運動員或舞蹈家一類的職業。
皮埃爾老師轉向我,語帶誠懇說:「這次多虧有李同學幫忙,我們欠妳一份恩情。啊......還沒為妳介紹,這位是瑪莉.懷比恩,她是我太太,也是我的『結心者』。瑪莉,她就是雀兒喜的室友李蘋柔。」
瑪莉.懷比恩見我精神恢復些,將我放下來改為攙扶,說:「妳好,李同學,往後我們就是自己人了,有什麼問題隨時告訴我。」
太太?原來老師已經結婚了?這麼說,外傳雀兒喜和皮埃爾老師的關係不一般,真的只是謠言囉?
太好了。
......
我為什麼會覺得......太好了?
一開始,我只是對雀兒喜這個新室友感到好奇,她擁有無人能及的音樂才華,是舞台上閃耀的明日之星,她和許多學藝術的學生一樣有古怪之處,在藝術領域中,有怪癖的奇人不在少數,但雀兒喜的古怪卻有著一絲違和感,彷彿她遵循和我們不同的遊戲規則。
我是什麼時候察覺她非正常人類呢?
或許,從我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就注定我們的命運將纏繞在一起。我看向雀兒喜,她馬上回望我,她總是可以立刻發現我的視線。
雀兒喜說:「皮埃爾,我要讓蘋柔知道一切。」
雀兒喜卸去師生的身分掩護,直呼皮埃爾老師的名字,語氣中也透露出上對下的態度,也是此時我才察覺這兩人的關係與其說是同夥,更像是主人與管家。
皮埃爾老師點點頭,「妳想帶她去游泳池吧?這時間沒有學生,妳們去吧,我和瑪莉去處理愛麗絲的事。」
我還沒搞清楚情況,雀兒喜已經握住我的手腕,領我往宿舍的方向離去。
她身體似乎完全恢復,許是心急,她的步伐走得很快,我跟得很吃力,身體發出疲憊的警訊,每走一步都像是拖著千斤重物。
好累,好睏。
「蘋柔?」雀兒喜回頭。
我腳一軟往前傾倒,直接摔進柔軟的懷抱,我們之間近到能聽見她急促的呼吸聲,她看我體力不支,牽起我的手,將我的手臂繞過她的肩頸,攙扶住我繼續走。我們兩人淋了雨全身都濕漉漉的,透過濕衣我能感受到她的體溫,她的濕髮掃過我的臉頰,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雨水的青草味。
迷糊中我脫口而出:「妳真該噴個香水,妳身上的消毒水味道有夠奇怪......」
雀兒喜先是愣住,隨後輕笑:「好提議,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們一起去逛街吧,屆時請妳幫我選香水。」
在她的攙扶下,我們來到宿舍底下的游泳池。看到游泳池我就想起,雀兒喜曾把我拉進水中的事,當時不明白她為何這麼做,但是現在,我似乎懂了......
我說:「雀兒喜,妳不知道什麼是『溺水』對吧。」
雀兒喜默默點頭了。
她語帶愧疚,「在我族中不存在『溺水』的概念。我看到妳恐懼的樣子才發現做錯事了,我翻閱文書,拼拼湊湊得知你們只能短時間待在水裡,有些人類甚至懼怕水。」
「若用我們的說法,大概就像無法理解,有人會因為呼吸空氣而死吧。」我看她如此愧疚,試著用輕鬆的方式緩和氣氛。
我們來到宿舍的游泳池。
她如今知道我怕水,小心翼翼讓我坐在靠近扶手的地方。
「妳的鞋都濕了。」雀兒喜突然握住我的腳裸,將我的腳捧起來,動作輕柔地彷彿對待一件易碎珍寶。
「雀兒喜,我......我自己可以脫......」我窘迫地想抽回腳,卻反被她按住。
「妳別動。」雀兒喜不理會我的抗拒,她拉下靴子上的拉鍊,將溼透的靴子擺到一旁,接著連同我的襪子也一起脫下,我困窘的想遠離她的服侍,可她神情認真,不給我反對機會。
雀兒喜說:「妳幫我大忙,我回饋妳是應該的。」她脫鞋時一直觀察我的反應,似乎想確認她沒有讓我感到不適,可她這番認真對待的舉動早已讓我臉紅到耳根去。
我理智上明白,她怕造成跟先前一樣的誤解,才會如此小心翼翼關心我的反應,但情感上,我實在很難不被眼前的曖昧舉止動搖心神......
雀兒喜因為淋過雨,身上的衣物本就濕透了,她沒有脫衣服,直接滑入水中,我不敢下水,只敢用赤裸的腳丫子輕輕沾水,雀兒喜潛進泳池底部遊了一圈。
按常理來說,一般人游泳會先深吸一口氣下潛,返回水面時換氣呼吸,但這些動作雀兒喜都不需要,她落水時無聲無息,彷彿不需要憋氣,她從水中緩慢浮上來的樣子靜如鬼魅,由下而上抬頭望著我。
她摸上我的足尖,手套的摩擦觸感使我忍不住縮了縮,她笑說:「人類的腳趾頭真可愛,白如貝殼,圓潤如珍珠。」
「妳別說了......」我無法承受她的媚眼如絲,害臊地別過頭。
和第一次進來游泳池時相似,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互動,不同的是,這回她脫下手套將我的頭拉進水中時,我不再害怕了。
雀兒喜卸下她的手套,露出一雙佈滿銀藍色鱗甲的怪異手掌,她用那雙手捧住我的臉將我往水裡帶,她的手好冰冷,鱗甲凹凸不平的詭異觸感緊貼著肌膚。
她說:「我要給妳看的東西在水裡,別害怕,有我在,我不會讓水中任何事物傷害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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