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雀兒喜。妳當時和皮埃爾老師說了什麼?」
在宿舍大廳陷入黑暗時,有別於其他人驚慌失措大叫,在場卻有兩個人以特殊語言冷靜對談,彷彿他們早已知道一切。
「什麼?」雀兒喜眨眨眼,聽見我的提問她眉頭也沒皺一下,只是直勾勾的望著我,像是真心不明白我在說什麼。
若不是我非常確定我聽見什麼,我一定會被她的演技騙到。
我對她的反應感到惱火,妳親口和我過,說妳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而我信了。結果我才是被矇騙的那方,傳言中和妳關係不一般的皮埃爾老師一現身,妳立刻就選擇到他身邊,與他祕密商量。
那......我呢?
「當時雖然一片黑暗,但我確實聽到妳和皮埃爾老師在說話,說的還是妳在寢室裡時用過的奇特語言,妳跟皮埃爾老師是什麼關係?」我擋在入口處,不讓雀兒喜有藉口離開的機會。
雀兒喜露出我太小題大作的表情,說:「那時一片混亂,我不記得我有講過什麼,老師離我很近,我可能是喊了些什麼才讓妳聽錯以為我們在說話。」
不要騙我雀兒喜,我討厭妳這樣。我努力壓制負面情緒。
我留意著她的神色變化,她也同樣在觀察我的表情,我不被她的說詞牽著走,繼續追問:「是什麼事讓妳改用旁人聽不懂的語言溝通呢?不想讓人知道的事?」
雀兒喜表情沒有變化,「我聽不懂妳的意思,妳肯定是聽錯了。」
我不理會她的否認,問:「我再問妳一次。瑪莎的事和妳......或者你們有關係嗎?她臉上的傷是妳造成的?」
不要對我說謊,雀兒喜。我不想聽妳的謊言。
「李蘋柔?妳是不是被嚇到了。」雀兒喜面露擔憂。
不、不對。我聽得很清楚,我還記得我聽到時摀住嘴不敢出聲的恐懼,還記得知道妳選擇和他人共享秘密的背叛感。
我不能接受,妳明明是我的......壓制住負面情緒的堤防開始鬆動,陰暗不堪的想法從隙縫中流竄出,逐漸侵蝕我的口唇。
「雀兒喜,妳到底在隱瞞什麼?我們同住一個寢室,我卻一點也看不透妳,妳今天會傷害瑪莎,明天是不是就會傷害我?我很害怕呀......不知道哪天會被身邊人傷害的恐懼,我好不容易才和妳親近些,我不要......不准妳......」
不准妳。背叛我。妳是.我.的,我想要妳.的.歌.聲。
想要獨佔,想要得不得了。我夢寐以求的歌聲。
我......
「難道,我比不上皮埃爾嗎?」我的聲音變得很冰冷。
雀兒喜下意識搓起手指,她在思考該怎麼回應我的問話。
雀兒喜輕聲說:「李蘋柔,我想和妳當朋友的心從未變過,我也不曾想過傷害妳,關於我的一些事情,現在還不到攤牌的時機,我有我的考量。但涉及妳的事,我句句發自內心,對妳感興趣是真,對妳說不知道發生何事也是真,等時候到,我會告訴妳答案,但現在還不是時候。關於皮埃爾和我的關係......請諒解我沒辦法說太多。」
我不打算接受她的說法,我語氣變得尖銳,對雀兒喜步步進逼,「朋友要對彼此坦誠,妳卻總是語帶保留,這樣我如何信任妳?妳知道我聽了多少關於妳的傳言嗎,我上次在學生餐廳還被一群學生包圍,問我有沒有看過妳和皮埃爾老師做愛的影片!這麼不堪的醜聞妳打算怎麼解釋?」
雀兒喜態度也變得堅決,「我們並非戀愛關係,他只是在指導我而已,所謂的性愛影片是同學之間惡意謠言。我與他是......」她即將鬆口之際,又把話吞回去。
她的迴避態度深深刺激到我,苛薄的念頭越來越強烈,從嘴中溢出的話越來越狠毒。
「是什麼?妳又要隱瞞了嗎?」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它彷彿是一隻長在我臉上的怪物,不停用語言暴力攻擊雀兒喜,就像其他同學對待雀兒喜一樣,「雀兒喜妳知道嗎,我之所以轉學到這裡,是因為我在前所學校的室友是個爛人,她私生活混亂,仗著自己臉漂亮身材好,見一個勾一個,我跟她住在一起,每天都會被人踢門砸窗戶,那明明是她的問題,可我卻要一起承擔!妳呢?生為校園明星的妳招惹來的是非也要我一起承擔嗎?」
我越說越激動,負面情緒不停湧上,好像全世界都對我不公,好像每個人都在欺負我,不安與忌妒轉變成對所有事物的憤怒。
「李蘋柔......妳今天是怎麼了?妳......」
雀兒喜表情變得凝重,她不知為何開始左右張望。
我看到她注意力飄走,一股被忽視的怒火衝上腦!
我生氣地衝上去抓住她的肩膀,把她硬是扳過身體逼她面對我,就像我在下雨的夢中對她做的動作一模一樣,這次不是作夢,而是現實。
「李蘋柔?李蘋柔妳做什麼!」雀兒喜被我的行為嚇到,她瞪大雙眼看我,我從她美麗的眼睛中看見困惑和戒備。
沒錯這樣就對了,凝視我,歸屬我,我不允許妳眼中有我以外的存在。
我的嘴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張口說著我很陌生的話,「對我坦承!憑什麼妳的個人行為卻害我被他人指指點點!妳知道我一天要被問幾次嗎!」
雀兒喜想拉開我的手,但我抓得很緊,我不想讓她離開。我用最大力氣死死抓住她的雙臂。她不停掙扎。我害怕我一鬆手她就會逃跑,逃到我追也追不到的地方,我不要這樣,我不會放過妳的,在走到那步前我會先把妳......
殺。
殺掉雀兒喜。
如此一來,她眼中只剩下妳,永遠不會再有別人。
我被自己嚇到!連忙鬆開手往後退。
雀兒喜的雙臂被我抓出紅通通的手印,她皺著眉忍痛的模樣令我充滿罪惡感。我一鬆開手,雀兒喜抓住這個空檔奪門而出,逃離保健室,逃離了我。
我到底在做什麼,我只是想和她把話講清楚,我只是想好好的......跟她溝通......我怎麼會......我在想什麼......我......
我怎麼會動了殺她的念頭?
當晚,雀兒喜沒有回寢室,是去皮埃爾老師那過夜嗎?還是去別的朋友的房間過夜?我坐在電腦前,煩悶的心情怎麼樣也無法平緩,只要眼睛一閉上,滿腦子都是瘋狂的念頭。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雀兒喜只是我的室友,我怎麼會有這些可怕的想法。
我想起名為愛麗絲的前室友。
她是不是也曾是單純學生,卻不知何時墜入瘋狂的深淵。
皮埃爾老師才是她的枕邊人,李蘋柔妳什麼也不是。我內心的黑暗聲音響起。
閉嘴,吵死了。
哈哈哈,少蠢了,承認吧!妳渴望舞台的聚光燈,妳渴望奪回過往的輝煌,只要把聚光燈下的雀兒喜除掉,榮耀、肯定、威權都將屬於妳。我內心的黑暗鼓吹著。殺掉雀兒喜,殺了她,至少要讓她不能再學校繼續囂張。
安靜!我不想傷害雀兒喜!
我要創作,不趕緊開始創作,我一定會發瘋,只有創作才能平緩我的思緒。
充斥瘋狂念頭的心就像一台老舊電視機,發出令人不快的刺耳雜訊聲。
我粗魯的扯開抽屜,拿出爸爸送的頂級抗躁全罩耳機,它就像我的心靈避風港,每當心情煩躁時,只要我戴上耳機,世界就安靜了。
雙耳被溫柔地覆蓋住,隔絕外界的雜音,也讓我的心平靜下來。我打開編曲程式,進入創作的世界——
「困惑嗎?恐懼嗎?歡迎來到瘋狂樂園。」
沉重的群眾拍手聲劃開夜空。來吧,觀眾已經在鼓掌了,該出場表演了。
「想逃嗎?別走吧?入口的門已上鎖了。」
緩慢有力的擊鼓聲與拍手聲成為基底,讓我們為世紀大秀揭開第一個序幕。
「沉浸在暗黑的樂園,其實這裡比外界單純,獵豹老師狩獵無力逃跑的人,猛鷹老師挑出無力反擊的人。」
學校是讓學生專心學業的溫室?
笑話。
這裡是社會的縮影,是在進入名為社會的戰場前,想辦法證明自己能在戰火中活下來的軍營。雀兒喜深知這點,她一直都站在炮火中央挺胸迎擊,是我還搞不清楚狀況,以為錯的是她,一昧指責是她害我飽受惡意攻擊,卻不願與她站在同一陣線。
「瘋狂樂園只是外界的謬論,這裡是天堂,相信這裡是天堂,我們都是這裡的一份子。」
我埋首於作曲中直到深夜。
睡前,我將寫好的曲子和歌詞儲存在電腦中。一想到閉上眼又會聽見那些瘋狂的想法,我害怕得不敢脫掉耳機,好像我一拿掉耳機,那些狂亂的聲音就會將我淹沒,我最後決定用耳機播放哄睡安眠旋律,就這樣戴著耳機睡著了。
那晚,我一夜無夢。沒有可怕的殺人念頭,沒有夢見瑪莎鮮血直流的臉,沒有和雀兒喜吵架的受傷表情,心中一片平靜無波,平靜到我不禁懷疑,這幾日的我是怎麼了,怎會如此煩躁。
隔天是週末,學校沒有上課,我沒有調起床鬧鐘的結果就是一睡到中午。
我抽出衣櫥最上層的襯衫和長裙,到學生餐廳吃午餐。幸好學生餐廳週末也有營業,在校內就能吃頓飽飯,不需要到校外覓食,而且週末有些學生都會安排返鄉或出外玩,待在學校的人並不多,我可以安安靜靜享受午餐時光。
餐廳有一台曲面液晶大電視,固定撥放新聞台供學生消遣。我進到餐廳時電視正撥放一段灰濛濛的海上錄影畫面,說最近世界各地船隻不約而同目睹海上怪事,錄影畫面是船員在遠洋漁船上用手機拍攝的,海面很平靜,卻起了大霧,迷霧的遠方有個龐然大物的輪廓出現,新聞標題聳動的打著:神秘海上巨物?海怪?集體幻覺?
無趣,沒其他新聞可播嗎?我嚼著午餐,決定不看電視低頭滑手機。
接下來的二天週末,雀兒喜都沒有回房間,起先我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學生們週末跑出去玩或另有安排都是常有的,我們最後一次談話很不愉快,她沒有回寢室讓我感到鬆口氣,我有比較寬裕的時間思考該怎麼面對她。
但是到了第三天,我上完一整天的課回到寢室,雀兒喜還是不見人影,我開始覺得不對勁。
第四天,雀兒喜還是沒有回房間。
第五天,我看著講台上的老師,滿腦子都是雀兒喜去哪了。我瞄了瞄坐我斜對面的同課堂同學,我記得老師叫她莊夢禾,和雀兒喜一樣是聲樂系。
我不喜歡到處和陌生人交際應酬,主動和不認識的人搭話更是有違原則,但這些內心掙扎都比不過想知道雀兒喜下落,下課鐘一打,我就跑過去找莊夢禾,鼓起勇氣問:「同學打擾了,請問妳有看到雀兒喜嗎?」
莊夢禾是位很低調的女生,平時也沒見她參與其他同學的聊天圈子,她頭髮捲捲翹翹的,喜歡戴毛線編織成的髮束,她用細軟的聲線回答:「雀兒喜?她蹺課好幾天了,義大利文的朵卡司老師才在說,有認識雀兒喜的同學叫她要來上課,不然老師要記她無故缺席了。」
「她翹掉所有課?」我略顯驚訝。
莊夢禾點點頭,「嗯,這幾天的課都沒看到她。」
我快速道了謝離開教室,試圖整理思緒。她說雀兒喜好幾天都沒去上課了,而她又沒有回來宿舍,她會去哪呢?難道是我的行為嚇到她,讓她不敢來學校嗎?
我當時太專注思考,沒注意到有人悄悄跟在我身後...... 3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kXqopYiu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