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任由雀兒喜將我拉進水裡,水浸濕我的衣物,使我變得和她一樣濕,彷彿將要和她同化,成為一體。
雀兒喜妳是不是早已等不及,想把我拖進妳的世界?妳是否正在竊喜,在水裡埋伏許久,終於成功誘使我,心甘情願走入水中。
我屏住呼吸讓雀兒喜將我拉進水裡,水很快就淹過我的口鼻,我眼睛緊閉全身緊繃,雖已有心理準備,但身體還是下意識想抓住點什麼支撐,當我想伸手去抓住雀兒喜時,她卻放開了我,那瞬間我像被大人放開手的孩子,失去依靠的我在水中迷失了方位,若不是在水裡不能開口,我恐怕已經叫出聲音了--
「蘋柔,看我。」
我聽見她的呼喚聲,可我卻無法判斷她身處何地,聲音彷彿從四面八方傳來,既像山谷的回音又像有人直接貼在我耳邊說話,我分不清楚她在哪,我拼命伸手摸索,卻什麼也摸不到。
我快要沒氣了,得趕快浮上水面換氣,但哪裡才是水面?我現在沉到多深?雀兒喜妳在哪?
恐懼使耗氧速度加快,我開始胡亂滑水,就在這時,我聽見那不知名的語言——
「婐艤醢礱奭鼅颙嬔斔皉鵀捰镞鼅鐨。」
我的身體被一股暖流通過,暖流穿過我的口鼻流經肺胸,我身體逐漸放鬆,感覺好奇怪。不知哪來的勇氣,我在水中深吸一口氣,水立刻灌滿我的鼻腔,然而預期的痛苦窒息並沒有襲來,取而代之的是獲得氧氣的滿足感,我可以在水裡呼吸了!
「蘋柔,看我。」
「蘋柔,看到這樣的我,妳害怕嗎?」
「蘋柔,知道秘密的妳已經無法擺脫我們了,妳若離開,其他人就會殺了妳滅口。」
「蘋柔,我說過了吧,我相信我們會成為好友的,妳現在是我的同伴了。」
我睜開眼睛,看見一條巨大的銀藍色龍型怪物盤據整座游泳池。
她的身軀又長又粗,幾乎擠滿整個游泳池,但我感覺不到實體存在,眼前的巨龍彷彿是幻影,身體看起來在這,實際上卻不在這裡。
她巨大的龍眼睛幾乎跟我一樣高,如珠寶般閃爍著光彩,我感覺到她的笑意,我在打量她的同時,她也在欣賞我的反應。
她身體是半透明的,看上去很虛幻,若非她在水波中散發鑽石般的彩光,我一定會以為看到世間最美麗的幻覺。
雀兒喜,妳是故意告訴我祕密的吧。
藉由告訴我秘密強拉我進入妳的世界,皮埃爾老師不想讓我牽扯,妳卻極力拉攏,妳到底……在想什麼?
她的身軀沒多久就消失在水光中,像浮上水面的泡沫,來時飄渺,去時虛無,寬敞的游泳池中,只剩下我跟人類樣貌的雀兒喜互望,她笑得異常開心,眼彎如月牙,嘴角幾乎要拉到耳根去了。
「蘋柔,我終於可以對妳坦承我的一切了,從現在起,我們之間再無秘密。我一直在觀察妳,看妳是否有資格成為我的結心者,所謂結心者就是我們在無水界最信任的對象……我好像太心急了,還沒跟妳解釋無水界吧,蘋柔,我接下來要跟妳說一個故事,妳或許會聽不懂,也或許會覺得這和妳沒關係,但相信我,這個故事存在於我的過去,卻即將影響妳的未來——
一切的開端,始於西元元年以前,一位美麗虔誠的女子被殺害開始的。
女子名喚瀅鎮,來自一支信仰海神的臨海小部族,他們族群雖小眾,卻已有穩固的社會基礎以及語言文化,他們自稱是「海龍氏族眷屬」,而瀅鎮出身自祭司家庭,一出世便被賦予女祭的職責。
他們的語言來自海龍神的賜與,相傳是一種無法學習的語言,只能透過族人施行特殊儀式來賦予說聽能力,這樣異於常人的部族很快就被當權者視為眼中釘。當朝為王者故意挑女祭瀅鎮開刀,直指她衝撞王的名諱,是個大逆不道的禍女,更指責給她起名的父母是刻意嘲弄王,是試圖亂朝的暴民,整個部族容忍這禍女的存在,是卑鄙無法度的蠻族。
曾經豐饒的部族被軍隊大舉入侵,士兵們逢人就殺,整族死傷慘重,瀅鎮的頭顱被割下拋進大海裡,藉此嘲弄他們信仰的海神根本救不了她。
殘殺日那天,原本蔚藍的大海被鮮血染紅,冤死的靈魂無法暝目,冰冷的血液使平靜的大海也發狂。
突然天搖地動,海面上掀起遮住太陽的巨大海嘯,淹沒整個部族,雖吞噬掉進攻的士兵,但也已經救不回逝去者的性命了。
那海嘯正是來自海龍神的憐憫,所謂的海龍神並非神話中高高在上的幻想神祇,而是真實生活在大海深層的海民,海民們接納這支來自無水陸地的眷屬,賦予他們化身海龍氏族的能力,成為海龍氏族的一份子。
多數海民對無水界陸地不感興趣,雙方維持著互不侵擾的關係,只有海龍氏族特別親人,他們的眷族是人類,對無水界抱持著原祖情感,他們的存在成為無水界與海民之間的緩衝帶。」
我聽完雀兒喜說的「故事」,過往無法理解的事全都聯繫在一起。皮埃爾老師自稱是人類,語感很像中文卻聽不懂是哪裡的語言,雀兒喜好奇陸地的一切,拼命讀書汲取知識,因為這裡是她的「根」。
大海是我們的起源。這句生物學的名言在她身上恰恰相反,對雀兒喜來說,沒有水的陸地才是她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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