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舍監的陳姐,是我轉學後第一位親切接待我的人,也是校內第一位鼓勵我繼續在音樂之路上努力的人。在我印象中,她總是優雅從容,明明身處行政職,卻散發著頂尖藝術家的氣場,宿舍內的學生經常去詢問她課業問題,我也常看她在宿舍內走來走去,時而打理走廊上的花盆,時而整理交誼廳的擺設。
燈下黑,明明近在眼前,卻因為打著燈拼命往外照,反而忽略最貼近的人。
我剛搬進宿舍時,所有行李都經由舍監之手,只有她有機會在我的包包裡放進咆像,也只有她能光明正大在宿舍動手腳,就算被發現,也能辯稱是在整理宿舍環境,而不會懷疑她偷偷將咆像放置在各個角落。
當學生結束一天的緊繃,卸下心防回到宿舍休息,這是人心最鬆懈、最無防備的時刻,她利用自身職位,神不知鬼不覺侵蝕學生心靈,讓人越來越焦躁不安,甚至發狂做出平時不會做的事。
仔細回想便很奇怪,雀兒喜偷溜進游泳池這麼多次都沒有被抓,保全系統和監視器不可能如此寬鬆,但若舍監早知雀兒喜的行為,一直暗中找下手機會......
每當雀兒喜在游泳時,舍監都在管理室內,用不懷好意的雙眼,監視她的一舉一動,一直看著,始終看著。
皮埃爾老師說過「愛麗絲為了拆除宿舍各處的咆像,不慎近距離聽到『聲音』導致發瘋」,將愛麗絲逼到發瘋的,是賽蓮的歌聲。
而那位賽蓮,正微笑著朝我大步走來。
舍監陳姐露出和平常一樣的溫柔微笑,對我說:「好巧呀,這時間妳應該在上課,我正好有點事要找妳呢。」
冷靜,我必須冷靜。不能讓舍監察覺我已經知道一切了!我該怎麼辦?該怎辦?快想啊,不要再發抖了!
我越想要讓自己鎮定下來,手反而抖的更厲害。
從前只覺得舍監優雅親切,可一得知她真實身分後,她的舉手投足看起來都十分有壓迫感,關懷話語如今聽來更向在探聽消息。
「李同學妳怎麼了?臉色很難看喔。」舍監的關心話,聽來像一種試探。她在觀察我,我的表情,我的舉止,我說出的話,她將會從這些表現去判斷我知道多少。
電話那頭的皮埃爾老師徹底沉默。他知道我暴露在敵人面前了,他會來救我嗎?不,遠水救不了近火,我不能指望他人來幫我,我只能靠自己,沒有人可以幫我,這世上真正會無條件幫我的人遠在倫敦......
腦海中浮現父母親的樣貌。
我急中生智,大膽扯謊。
我對著尚在通話中的手機,緩慢地,慎重說出每一個字,「喂?爸,你剛剛說媽媽她怎麼了,你再說一次......你說車禍是怎麼回事......」
我不是真正的演員,無法演出逼真淚水和足以說服人的反應。
可我現在面臨賽蓮的壓迫,身體自然而然做出恐懼和顫抖的反應,正好讓我的謊言更具說服力。
我避開陳姐的盯視,故意用微弱的聲音說:「媽媽呢?她會沒事對吧?爸你冷靜一點,別哭啊,你哭我也......」
舍監不發一語,她在判斷我的話是真是假,為找出更多線索,她主動靠近我,打算拍我的肩膀安慰,但我低下頭後退一步,用行動表示拒絕與她接觸。
我想趁勢快步離開,可舍監不打算放我走,她無視我抗拒的樣子,硬是上前抱住我的肩膀,外表看起來是在安慰我,我卻汗毛直豎,冷汗幾乎要滴下來。
我用力掙扎,卻怎樣也掙脫不開。陳姐狀似輕柔的動作,實際上卻近乎霸道的強扣住我,讓我無法脫身。
這人果然是......敵人!
「噢天啊,李同學!妳爸媽怎麼了?別一個人獨自承受,告訴我吧,我可以幫助妳。」我想低頭隱瞞情緒,反被她捧住下巴,硬是要我把臉抬上來與她直視,她的臉離我好近,我在她的臉上讀不出任何想法,她嘴上說著很有人情味的話語,表情卻如同陶瓷人偶般僵硬。
我不能別開視線,她會起疑。
我直視陳姐的眼睛,「陳姐......怎麼辦......」未免被看見來電通話者的名字,我趕緊將電話掛斷迅速收進口袋,我發抖著說:「我......我媽媽她......爸爸突然打給我......說媽......被車撞了......現在在醫院急救......要我作好......做好準備......嗚嗚嗚嗚......」我想像著萬一今天遭遇不測,疼愛我的父母該有多難過,硬是在臉上擠出悲傷情緒。
「怎麼會這樣突然,可憐的孩子。」陳姐抱住我不停拍著我的背。
我得趕緊逃走!
我用最大的力氣推開陳姐,明確的說:「我想先回房間......我需要靜一靜......謝謝陳姐......我會沒事的......」
陳姐一時找不到挽留的理由,她悶聲說:「可憐的孩子,回去以後好好休息吧。」
我粗魯的抹乾眼淚,退離開陳姐好一段距離,「嗯,謝謝陳姐,我走了。」
陳姐沒有說什麼,依然微笑的看著我。
快逃,快逃離這裡。得快逃才行。
我往寢室的方向快步急走,我的手、腳以至於全身都抖得厲害,簡直是鬼門關前走一遭,現在已經知道敵人是誰了,我接下來得更小心,首先得先打電話給皮埃爾老師......
我摸進口袋,裡頭的手機不見了。
「哦?原來妳也是海龍氏族的同伴,才除去一個愛麗絲又來一個新的,他們兩人為了實現理想也真拼命。」
我全身僵硬,透過大理石地板上的倒影,我看見自己因恐懼而扭曲的臉孔,我緩慢的轉過頭,舍監仍站在原處微笑著,她手裡拿著從我口袋偷走的手機。
螢幕上顯示最後通話紀錄,是皮埃爾老師。
我露餡了!
舍監張開口,突然哼唱陌生的旋律。
聽見那歌聲,我感到胸口悶痛,強烈的噁心感衝上來,我摀住耳朵大口喘氣,一股想要奮力大喊的衝動湧上。
我無法克制的發出尖叫聲,我的嘴彷彿不是我的嘴,我聽見自己不斷發出惡毒的咒罵聲,我卻控制不了自己—— 2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z5NJPugB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