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戰》—起源 - 112(完)

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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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船艙口，陸續見了二、三十個人陸續上船，有些人很平靜地面對了同行夥伴被迫拆開的事實，有些人則是凌厲地慘叫，掙扎，喊著不想分離，據說中國軍人有時候不得不使出暴力手段。

不過，多數人都可以接受，畢竟見過台灣目前的亂象，民主國家往往在危機時，效率遠不及極權國家，這也是為何中國能夠控制有方，而台灣卻是一片大亂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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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隨時都可能被拆散的壓力下，大家輪流道別，或許說些心內話，但說穿了彼此間或許根本沒有那麼熟悉。

真正應該多說些話的友伴，例如黃秉憲、李奉俊、趙捷森……甚至黃清文……還有多的是我一時忘記名字的那些人，他們在死亡前，往往一句台詞都沒有，就離開了我的、我們的面前。

劉苡月輕拍了拍我的肩膀，雖然我始終不覺得自己真正認識她，但她卻是在這段日子來，陪伴我最久的夥伴，但或許只是作者碰巧沒有機會發她便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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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那時候願意相信我。」劉苡月告訴我，我甚至忘記她在說些什麼，啊對，那時候我們攻入醫院，她見著許先生與我的矛盾，主動拉攏我，進而促成她們能逃離醫院。

其實我那時候也不真正相信她，或許是出自於對於許先生的排斥，才會同意。

她在我的臉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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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買尬。

只可惜，青少年的春心蕩漾，維持不了太久，中國領導……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少校領著數十個軍人返回軍艦上，他們一歸隊，我們以為就要啟航了呢。

少校告訴我們，還沒呢，早上才出發，他們還得向台灣黑道收那九台手推車呢。

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李宓了？我問了少校。

「那個女人一看就知道不好惹，黑道光是要捕獲那個女的，不知道會死多少人……他們會放棄的，你們別擔心，從一開始我就堅信九台手推車都會是我們的。」

話還沒說完，其他幾個胸前掛著更多徽章的老年軍官走了出來，少校向那幾個軍人敬禮，然後向我們介紹，這幾位大部分都是軍階在少校之上的。

其中一名軍人打量了我們，似乎有點看不起我們。

「孫樂……你說這幾個人滅了一整個港口的活屍啊。」

「不……只有他……還有這個女的。」少校指的是劉苡月。我這時候本想打斷他們，嘗試釐清，不過算了罷，我都已經解釋了好幾次，而人們似乎只想相信他們想相信的事實。

但長官們似乎只看見劉苡月臉上那三個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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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丫頭……是頑劣份子呀……台獨份子嗎？」

「不知道呢。」少校說，「或者說您要不要輔導輔導她。」

少校這時候的表情顯得十分惡意。

「孫樂……你少陷害我啦……這種事情輪不到我，是政治作戰官的事情，或者交給他們陸軍來辦，我們海軍只負責送人回國。」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這才明白孫樂所宣稱的，他們這一船正派，似乎有些道理。

「這幾個人，還是別跟台灣政要一塊吧，調性不合，沒準吵了起來。這幾個看起來草根性強，跟他們那些高端人士不一樣。」長官講完了後，擺一擺手，進去了主艙裡面，孫樂顯得有些失望。

「我以為他們會對你們有興趣，果然信用低下還是很傷哪。」孫樂告訴我們，他期待讓幾個長官見到我們本人，會扭轉他們對我們的印象，自己也會因為挖到寶，能受到褒獎，不過長官收到消息，就連中國人民也開始分優劣了起來，所以我們就被連坐了。

「小妞，看來不應該讓你上船，應該讓你跟台灣流氓一塊去捉迷藏。」孫樂臉歪嘴斜地擠了擠眼，「晚點政戰官會來把妳帶走，像妳這樣的人，得分別監禁。」

劉苡月將雙手伸了出來，「要上銬嗎？」，她問。

孫樂見了以後哈哈大笑，「沒這種事情，信用無賴還是有其用處，只是黨還沒說會怎麼安排，妳們就好好享受現在的時光吧。」

「你們長官說……還有些政要被妳們招待著？」

「對，他們進主艙，有些人是靠關係上船的，雖然也是頭上有星號的，但跟你們不大一樣。」孫樂這麼對我們說，「你們也別下艙吧，晚點會有人來把這妮子帶走，其餘幾個人，可以跟部隊在外頭歇息，呼吸點新鮮空氣，天氣也不冷，就當作我給你們的優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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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被拆散嗎？聽軍人說，你們會把台灣人拆散，避免……我們群聚？」母親這麼問孫樂。

「會，不過一家人通常會在一塊，但唯獨這位小兄弟，我把他獨立劃分出來，他應該受到優待，不應該跟日常台灣人一樣。我相信妳身為母親，也希望自己孩子能夠被特別優待。」孫樂回應道。

「但是……他還是應該陪在我們身邊。」母親把我攬在身後。

「妳怎麼不問問你們自己，如果妳們都把他帶在身邊，他會有這番成就嗎？我在檔案裡給他特別標記，黨對他會有特別安排的。」

心心嫂子在母親身邊安慰她，她相信共產黨，共產黨這十幾年來把中國變成主流強國，母親應該要放心才對。

「我就問你，別說我不給你選擇，人員劃分我還是有點實權的，妳要是孩子跟著妳們，去中國重新開始，還是我給他這點註記，讓他去中國能夠有些關係。」

母親顯得很為難，父親亦然。

在他們眼裡，他們當然希望孩子能夠受到最好的照料，不過，他們更想把孩子帶在身邊。

「中國現在很安全，雖然還是有疫情，不過各地基本上都受到控制，已經劃分安全區，所以人民生活至少不會受到威脅。你們成人來我們中國，得付出貢獻，這就是中國給你們的第二次機會。不過這孩子不用跟你們一起受苦，保證安全，又能夠在國家的保障下栽培，台灣人去中國，發展機會不像我們內地人，但是他保證能夠受到特別禮遇。」

「爸、媽，我想跟你們在一起。」我哭著說。

母親抱住了我，拍拍我、告訴我，她們只希望我能夠活下去，即便沒有她們。

「屍爆會過去的，國家會戰勝這一切的，到時候你們不就能夠重新在一塊了嗎？再說，搞不好有一天能夠再回到台灣來。」孫樂這麼說，「唉，就看你們吧。我也是有孩子的，不過我也跟自個兒孩子分開了，國家說能夠保障軍眷，但我們沒法回去，只能繼續工作。就一句話，妳是要孩子跟你們一塊受苦，還是要孩子好。」

「我希望他好。」母親這麼說，她也哭成一團。

「那就這樣，按照原編制，這孩子我會帶在身邊，就這麼說定了。」孫樂說完後，交代招呼我們的軍人，等到上岸後再把我們分開。

「我得去忙了，雖然隨時可以發船，不過天亮後還得去跟你們流氓收錢，天亮後還有得忙呢。你們累不累，要不要給你們找個好一點的位子睡。

「不了，給我們多一點時間，陪陪他。」父親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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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要休息……，能給我們找間房嗎？」最後加入的那一夥母子這麼說。

孫樂看了看他們頭上的編號，他們一家人，同樣地被軍人分發成兩個不同組別，祖母與嬰孩是05，孩子的父親則是06，「你們一下艙就得分開，行嗎？」

他們也顯得十分為難。

「你們也一樣，黨對你們另有安排，再說，你也是頑劣人士。」孫樂指了指男子頭上的X，「上岸後也是要輔導的，多留點時間給家人吧。」

說完後，孫樂擺了擺手，過來問了問我的名字。

孩子，給我你的名字，我想記下來。

「龐文雙。」我說。

聽完後，孫樂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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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裡，母親對我說，決定要放手，是她這一生做過最難的決定之一。

我們都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模樣，也不知道去中國是不是好的決定，他們只是單純覺得去中國，至少能夠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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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從沒想過，我們再見一面的，卻是一個多麼難、多麼渺茫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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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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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的，港邊卻遭人扔了大量的汽油彈，軍人亂成一團，忙著撲滅火源，尋找攻擊來向，我只看見孫樂急急忙忙地從登船梯爬了上來，他的步態顯得十分不穩，一旁還有幾個軍人在簇擁、保護他。

軍人站在甲板邊，朝岸邊開槍。

一時間槍火聲震天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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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看管我們的軍人，發現攻擊方是台灣黑道，接獲了回擊的命令，就把我們匆匆忙忙地趕到了下層的運輸艙。

「發生什麼事情了。」我們這麼問。

一片混亂，他一時沒法回答我們，告訴我們留在甲板上，擔心會給榴彈炸傷，守在運輸艦的軍人急忙就緒作戰狀態。

他從側面了解後，「你們台灣黑道自個兒內戰，其他地方的流氓知道港邊的黑道給人殺了不少人，想奪權，也想取代他們的地位。港邊黑道一路處於劣勢，想乾脆撤退回中國，推了那九台手推車，說要換他們幾十個人的命，孫樂不讓他們上船，兩方就開始駁火。」

幾個軍人過來，問我們這一夥人是怎麼一回事。

招待的軍人回答，這些是孫樂少校的貴賓，給我們禮遇，讓我們上岸才分開。

「孫樂少校中彈了，什麼貴賓，下艙落到我們手上我們只管要分類。」接著便強行將我們拖開，郭文忠跟心心嫂子識趣地跟著他們離去，那對祖母與兒孫亦然，只有我還在頑強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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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的軍人把我拉向一邊，「別辜負孫樂少校還有你爸媽的用心。」

「沒關係，我們沒事的，你跟這個阿兵哥在一起，我們會找到你的。」母親這麼說。

「也有可能你會先找到我們。」父親這麼補充。不擅言詞的他，這時候竟然把我拉到一旁，「我會照顧好你媽媽的，就像我說的，我們會拼了命的活下去，所以你也要拼了命的活下去。」

我向父親點頭，母親則是拼命地安撫我，我像是個孩子依樣地，哭著要他們別。

「你已經長大了、不是孩子了，你要堅強，媽媽希望你好、媽媽希望你能夠過著跟我們不一樣的生活，好嗎？」

母親在臨走前，這麼對我說，最後便跟著其他軍人離開。

我目送著他們，卻沒想到再見一面是這麼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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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現場只剩下我、劉苡月還有陌生男子在等待安排，剛才男子也跟自個兒母親和小嬰兒不曉得說了什麼，他也是淚流滿面，十分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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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整艘船艦傳來猛烈地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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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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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呢？」劉苡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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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艦注意！現在將劣等人集中到底艙，再按照編號分類編組。」

頭頂傳來廣播聲，剛才登上甲板的軍人，現在有一半返回下艙，他們看起來疲憊，有些人身上還有一些同袍的血跡，但看起來受傷的軍人僅僅只是少數。

黑道大概……全被消滅了吧？

「看來……雙雙，我們也要分開了呢。」劉苡月淡淡地說。

她抱了我，緊緊地抱著我。

但我只覺得木然，再與父母親分別後，與她人的離別似乎不再重要。

「我知道你會活到最後的。」她在我耳邊悄悄地說。

接待軍人在劉苡月一離開我身體，就將劉苡月拉走，他命令男子跟他走，接著要我留在原地，別亂跑。

「孫樂要我特別照顧你，別出亂子，雖然孫樂少校受傷了，不過他的話還是有點分量，你是他發掘的璞玉，我會帶你上岸後跟他碰面。」

我同意，除了同意以外我不知道還能做出什麼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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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軍人將劉苡月跟男子帶離。

我越想越不對，父母親怎麼可以同意軍人孫樂的提議，我現在身旁已經一個夥伴也不剩了，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不想要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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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他一脫離我的視線後，就立刻跑走。

我找了幾個最近的軍人，指著自己臉上的額頭，「看我臉上有三顆星，我的編號錯了，我是02，不是01。」

「哦？」他們顯得毫不在乎。

這些軍人剛才並沒有參與作戰，而是在下艙維持秩序。

「你們有沒有聽到，我有三顆星，我是02，不是01！」

「這種事情不歸我們管，你去找別人說去。」

「孫樂少校說能夠給我特權，不然怎麼可能放我一個人在這裡。」我大聲疾呼，而確實在下艙第一層中，只有我一個台灣人滯留此地，其餘的都是中國軍人。

隨著我的音量越來越大，注意的軍人也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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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誰來去查證這小孩說的是真的假的？

孫樂中槍了，現在醫官在治療他呢。

他還真的有三顆星呢。

他還有米號呢。

這是哪來的少爺，口氣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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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軍刀拿了出來，我說，我真的有特權，否則怎麼能帶武器來船上，軍刀上還有活屍的血漬，我喊著，「我用這把軍刀，光靠我們幾個人就殺了整個港口的活屍、上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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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我感覺我的後腦勺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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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我已經在中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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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旁人口裡，我才知道。

我臉上多了一個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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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樂呢？

上岸後，我沒再見到他。

據說，他死了，不過，也只是聽說，我從來沒有查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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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的事情，我不願意再回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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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著我。

帶著有點戲謔地說，「你當時果然還是個孩子呢。」

是啊，當時，我才16歲呢，即便活屍逼得我不得不長大，但我，終究，還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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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我已經不一樣了。【冬戰-台灣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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