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緣起 - 第二章4

我坐在石階上拔著小圓球的鬚根，想辦法將它們拉平拉直，他坐在我的旁邊用匕首一點一點的削掉多餘的木塊和樹皮。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J8z9z6piH

十五分鐘過去了，我們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各自埋頭苦幹。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01nKRjBJO

終於，他做了他最擅長的那件事——打破沉默。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4Mq1OF81o

「所以你是怎麼學會縫紉的？」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BHadxIvzM

他沒有抬頭，但聽到他聲音裡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以及從臉上滑落的汗水，看得出他正盡全力在對付這根木頭。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u4u0ctArC

「看書。」我用我最平淡的語氣說。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GrYhjPZtd

「我會的所有事都是從書裡學來的，沒有人會教我，就算是我爸媽也一樣。」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kEmgMxMjg

「只有書，我才能感覺我真的存在，而不是······和他們一樣。」我看他沉默的削著木頭，小聲的道出內心的想法。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mb4MsDdjC

他又砍下一大片樹皮，用拿著匕首的手背擦了擦汗。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a0qEI2B99

「但我不懂，書能交給你什麼？」他的語氣莫名輕蔑了起來。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8IDpY37Qu

「書是無用的東西，人才是最能倚靠的，不是嗎？」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P2PxT4aIy

我不曉得他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完全與我所思背道而馳，我只知道這句話再次觸碰了我的底線。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Dfo8GXLFO

這才是你最厲害的「技藝」吧，惹怒人。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oZEjn4z4u

「哦，所以就算你身邊一個能說話、能信賴的人都沒有，書也依然無用嗎？」我轉過頭去，瞪著他說：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jZL0gNcin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每天都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NTCAyZla3

他似乎很驚訝我會把這件事看得如此重要，他停下手邊的工作，轉頭也看著我。

他湛藍的雙眼又一次在太陽光的照射下呈現天空的顏色，他的表情緩和了下來，就像我在取笑他後猛然發現他的身份時所露出了表情一樣，卻又有一絲不同，驚訝、懊悔、和······同情。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H8vSxbwtl

「這是我今天第二次道歉，我為我的無知道歉。」他微微低下頭說。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3Z2RDgZbP

說實話，我沒有想到他會道歉，但他接下來的這番言論才真的令我大感意外。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65xsaxZfr

「你可以告訴我你所有的不快，任何煩心事。」他收回了所有不屑，一臉認真的說，同時也露出了一股特別的羞怯「拜託，我知道煩惱無處傾訴的感受，我也是這樣走來的。」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1ZoAyYlve

「我們······是朋友吧。」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osWgspvui

我愣了一下，他居然和我想的一樣。

我們是朋友嗎？

心事相告的朋友，我們的關係似乎比朋友要來得複雜。

心中的怒火好似逐漸熄滅，獨留一絲火星。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haXbIbm9K

我微微點頭。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jM10F5nUr

「那麼就請相信我。」他眼神裡透露著無比的堅定，雙眼的澄澈一點點地打動我。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FllSwoowA

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是昨天初遇時的場景，我是除了首領，他第一個見過的人類，他能理解我，我也能理解他，就像同病相憐，互訴苦衷。

我知道這麼做很危險，和首領的兒子道出我所有的秘密心事，但他說的沒錯，我實在無法忍受所有湧動的心緒都壅塞在腦子裡的感覺，這真的很難受，何況我已經忍了十六年都無處發洩，沒有家人、沒有其他朋友，不論身份，此時此刻我只有眼前的他。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1BPJHECbR

「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而作為交換，你也得把你的故事告訴我。」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UVRD3YGxO

在坦誠相待以前，我做了最後一次確認，我需要製造一個薄弱的束縛，如果他哪天改變了心意想把我的一切告訴他的首領老爸，「良心」和「約定」就是最終的限制。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TlfgyT3CF

他用誠懇的眼神回應我。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zeWGyS7yU

我選擇相信他，但願我所想的假設一個也不要發生。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mUgIZrv9m

我看了一眼西邊橘紅的光點，它正用最溫暖的力量將柔光撒在我們的臉上。

嗯，至少還有兩個拳頭高，足夠我娓娓道來過去發生的瑣事。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edO8WqXLs

我認為從這句話開啟後面一長串的問題或許是最好的選擇，因為這只是個開端，也是一個最明顯、他最能聽懂的問題。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ZSjwdlfFw

「除了你，我從來沒有和別人說過話，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如何學會說話的。」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2ZtJc6DbO

「真的？」他說「我爸不算的話，我也是。」

他往我這邊移動了一點，生硬的動作讓我不禁笑了出來，我們之間的距離又只剩一個手掌了。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f4kdeKjLR

「我也沒有和別人有過任何方式的互動。」我說「如果是我主動的不算，但不管怎麼算，所有次數都幾乎是零。我曾經在工作時問過站在我隔壁的女孩：『為什麼我們每天都得穿一樣的衣服？』而得到的結果是，她連頭都沒抬一下，繼續在泥丘上挖填放肥料的小洞，而我就這樣傻傻的站著，思考著我被忽視的原因。」

「沒辦法，那個時候後我才六歲，不懂得『規矩』。」我發自內心無奈的說。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vltOEgXEp

他認同的點點頭，然後出聲問我「規矩」是什麼，我想都沒想就答道：「和別人做同樣的事，融入所有人。」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rdS1iMdSt

「簡單來說，就是學習當個與眾人無異的查雅人。」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U6bfVrr4D

「多年以來，我的內心一直告訴我，我和其他人都不一樣。」我說「這真的令人感到大惑不解，明明同一座山、同一個部落出生長大的我們，為什麼就多了我這麽個異類。」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fl3r6HTUS

我轉頭瞄了一眼他的反應，沒想到他也在看著我，用專注的眼神，細細聽我訴說一字一句深埋心底的話語。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mLsvymBLg

「我不能理解，為什麼他們總能輕鬆完成我窮盡洪荒之力才能勉強應付的事，這顯得我特別的弱。」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wzWPSCkq

我想起了搬種籽，也想到了那個問題。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3irNcLN7G

「為什麼？為什麼我比別人弱？」這就像一番激情的內心吶喊，我自己找到問題後自己試著解釋它。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3QiFdxIph

「有許多跡象都證明了這個問題的存在，為什麼我要自己做水袋？因為從來沒有人需要在工作完喝水，只有我，我不知道在太陽底下曝曬好幾個小時後，喉嚨感到乾涸是否正常，但事實是，沒有人和我一樣會口渴，所以我只能在現有制式化的做事方法下另尋出路。」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EMWoaODoX

我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UFdzxxUfs

「除了『先天缺陷』這個解釋，我已經想不到別的更好的答案了。」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GFxOY2Ohc

「久而久之，我就不再深究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了，因為我發現，不管原因是什麼，我就是差別人一大截，而我多別人的，也只有這麽一點小聰明以及千絲萬縷毫無用處的感覺和情緒。」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UEUjLAnOK

我下了一個連我自己都難以認同的結論，但這就是事實，我不得不接受的事實。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J3EymqYgp

空氣恢復了沈默，身後的草叢裡傳來昆蟲的低語，細碎的聲響襯托了這一刻的寧靜。

我們都在思索著接下來該說什麼。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uta2xLoxm

最後又是他清清喉嚨，在沈寂中開啟新的話語。

「其實我的經歷也和你差不多，但是由於我從未接觸過人群，所以我也沒有想過我是否與眾不同。」他說「從小到大，我所有的記憶都是在我的房間以及訓練場中周旋，每天的行程也與你有些相似，日出就是技藝的練習，日落則回房休息。」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olijwjZ4U

「這十六年，我學習了許多技藝，也做過無數次的練習，我能達到我爸所有的要求，成為他要我成為的樣子，但就算我能在幾百公尺外射中鏢靶的紅心，這又怎樣？」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xc9WtxAnJ

我第一次見到他臉上也露出了和我一樣深深的「無奈」和「氣憤」。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KnQ6qvU9a

「我時常問自己，學這些有什麼用？」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也曾問過我爸這個問題，但他依舊是那樣，戴著一個醜陋的面具，只是不斷地告訴我：做就對了、做就對了······是，我做了，然後呢？」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n7FauwoPX

他笑了，但那抹笑令人心酸。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fw967GM3U

「我所想到的唯一一個字——『孤獨』。」

「我覺得所有空間都好狹窄，狹窄得我無法呼吸，夜晚燭光熄滅，就只有我一個人待在冰冷的空間裡，我想說話，卻被名為『孤獨』的巨石壓得喘不過氣，我不知道我還要再被囚禁多久，多少天、多少個月、甚至是多少年。」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tMVkCpvsX

「後來，我在心裡發誓，我要靠自己的能力去到那個我所嚮往的外界，逃脫這個關了我十六年的地方，我用訓練時用的刀和重物將我房間的牆壁鑿穿了一個洞，我用了好幾天，每天鑿一點點，為了不讓任何人發現，我用床邊的木板將毀損的牆壁遮起來。」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1pPJJY2uq

「而當我鑿穿的那個下午，我看到了刺眼的陽光，美好的綠樹，以及我眼所見的第一個鮮活的生命。呃，依我的觀察，那應該叫作『女孩』，而她當時正慢慢的從我家前面經過，我很想衝上前看個仔細，但無奈那個缺口還不夠大。」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rj23P6vAk

「你知道我什麼時候完全鑿穿到人能夠進出嗎？」他微笑著問我。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Y3XsFl69v

我下意識地搖頭。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5M3IpfDPx

「昨天。」

「我發誓你是我看到的第一個······別人。」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eMlfGXDsf

我發現我的嘴呈現微微張開的動作。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yCw5aFu2v

「你的故事比我想得還要驚人，真的，驚人一百倍。」我有些語無倫次。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Mhgq6M43Y

「孤獨」，好陌生卻又再熟悉不過的字，我每天都在經歷著它，它無處不在，打從我一出生就和它形影不離，只是時間的力量沖淡了它的影響力，我居然漸漸習慣了有它相伴的生活，但眼前這個人和我不同，他找到了拯救自己的方法，不向現實低頭。

他好像又更真實了一點，他擁有和我類似的遭遇，能感受到我感受到的一切，或許我能和他一起履行那個我發過的誓言。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3EstPMaXz

我望著他白裡透亮的臉頰，陽光讓他的身影有些朦朧。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mBP05jaa6

「是這個原因讓你白得像雲崖嗎？」我忍不住問，這個問題很笨，但我猜他答不出來。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8JQBYV0sK

「雲崖？」他問「那是什麼地方？」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PfOTj8qhm

聽完他的故事，我想我已經接受了他對所有事都抱持疑惑的態度，我沒有感到驚訝，而是靜靜地說：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nDMak0svS

「那是這裡最美的地方。」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qF1CrYPex

他露出和夕陽一樣燦爛的笑容。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ukkcJfji

「快日落了，你是不是該回去了？」他問。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G4tBNMmH7

我們同時抬頭凝望著西方橘色與紫色渲染的美麗天空，太陽距離地平線只剩下一小段距離。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TWqdjKMmt

我站起來，將手上的鬚根捲好收回口袋裡。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i1TpeaPas

「水袋先放我這吧，還有樹枝，明天，你再來把它補好。」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XlEnv7ttP

他看著我，我也笑顏相迎。

就在我準備轉身時，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有關他最重要的問題。

「嘿，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問。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GUc2HykVR

「我是亞撒。」他向我揮了揮手，夕陽的金黃照亮了他黑色的裝束。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2Lz3nAMCW

「明天見，凱倫，感謝緣份讓我遇到你。」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JE7tZdDJk

明天會再見的，亞撒。

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LVaC1sk0o

也幫我和緣份道聲謝。

ns216.73.216.232da2

介面主題:

字體大小:

行距:

段距:

自動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