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婆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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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婆被送進醫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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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說這件事的時候，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不過阿恆明顯感覺到餐桌上的氣氛放鬆了不少，也聽見身旁父親發出慶幸的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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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了點頭，沒有人多問，因此僅停留一句話的時間，這個話題便像煙一樣在空氣中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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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阿恆聽著窗外規律的嗚嗚風聲，腦海中的往事也跟著翻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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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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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社區的東南角住著一位鬼婆。那鬼婆獨自一人住在漆黑的公寓裡，從來不與人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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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們都說鬼婆是個瘋子，而小孩則謠傳鬼婆喜歡吃小孩，天黑後她就會從屋裡出來，把貪玩的小孩子全都抓回去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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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的阿恆並不覺得那有什麼好害怕的。他有一個很神祕的玩伴叫做小祥，小祥總是在公園裡自己玩到天黑，也不曾被鬼婆抓走。小祥還說，他就住在鬼婆家附近，鬼婆其實人很好、很溫柔，那裡還有好吃的茶水點心，以及放滿櫃子的電玩遊戲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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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都不是真的，他們說謊，騙人！」只要提到與鬼婆有關的謠言，小祥總是說道：「怎麼可能會吃小孩？他們嚇你你也信。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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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阿花說鬼婆會蒐集小孩子的手指。」阿恆道：「他說他也有去過鬼婆家。他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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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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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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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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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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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常常因為鬼婆的事和小祥吵起來，有一次吵得太大聲，被其他人發現，想不到小祥一溜煙就逃走了，留下阿恆被罵說不要一個人在那裡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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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祥總是很神祕。他的手指是黑色的，臉上也有點髒污，小祥的衣服永遠都是那一套，也不知道有沒有換洗。小祥很怕生，從來不和阿恆以外的玩伴玩耍，阿恆也從來沒有看過小祥和其他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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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個性的緣故，阿恆和小祥都是兩個人在秘密基地裡玩耍，當初要不是小祥幫阿恆撿了球，阿恆也不會知道社區裡有小祥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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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婆好像在養小鬼。」阿恆曾聽見大人們說。「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麼。真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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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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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婆在社區裡就像禁忌一樣，沒有人喜歡提起，也沒有人願意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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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小祥是個例外。他常常說鬼婆的好，還曾經邀阿恆一起去鬼婆家看看。小祥說他跟鬼婆很熟，鬼婆其實很喜歡小孩子，她還會做很好吃的布丁，保證阿恆吃一口就忘不了那個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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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大人又不懂。」小祥說：「我說真的，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我不會騙你。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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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去問我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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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媽媽一定不同意，他們那麼討厭她。你跟我去的話一下子就回來了，你不說出去誰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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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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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去的話我就自己一個人去。」小祥說道：「你這個膽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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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其實也很好奇鬼婆到底長什麼樣子。在還不認識小祥的時候，阿恆曾經和其他玩伴遠遠地去看過鬼婆家大門。那時候他們還在猶豫要不要多靠近一點，想不到那扇門突然「啪」地一聲打開，所有人立刻四散逃走，阿恆連鬼婆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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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阿恆決定跟小祥一起去鬼婆家探險。這件事阿恆誰都沒有說，只在家裡試探地提起鬼婆的事。果然，阿恆的父母立刻就生氣了，阿恆無緣無故被罵了一頓，有點委屈，但心裡卻是越來越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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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去鬼婆家，阿恆有些緊張，小祥則表現得異常開心。他們相約在某天的正午，那時候太陽很大、天氣很好，想必不會發生什麼很恐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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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區的人不喜歡鬼婆，所以鬼婆附近的屋子都沒有人居住，那些空屋沒有人打掃，屋簷上爬滿了藤蔓、蜘蛛絲，窗戶都被打破了，從外面看進去會發現滿是灰塵的老舊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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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婆住在一棟矮公寓裡的四樓，公寓外頭是灰黑色的，其中四樓的牆上佈滿了黑色的斑駁痕跡。小祥肯定來這裡很多次了，不一會兒就帶著阿恆來到暗紅色的門外，直接伸手把大門推開。那扇門竟然沒有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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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一下。」阿恆說道：「真的……真的沒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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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怕啦，相信我。」小祥笑道：「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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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走進鬼婆的公寓裡。他吞了吞口水，覺得身體很熱、裡面的溫度卻又有點涼，門後的樓梯暗暗的，彷彿跟外頭是完全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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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沒有電梯，於是阿恆和小祥順著樓梯來到最高的四樓，小祥走得非常快，就像飛上去一樣，阿恆幾乎是用跑得才跟得上他，不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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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婆住在一扇漆黑的鐵門後面，那扇門、還有旁邊的牆壁全都像是被大火燻過，一大片黑色的痕跡直直蔓延到上面的天花板。阿恆還聞到一股特殊的味道，那種味道他形容不出來，只當作是某種薰香，但是卻不太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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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祥拉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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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聽見細碎的聲音。有點像是誰在喃喃唸著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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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小祥說道，阿恆回過神來，心裡有點疑惑，但還是跟著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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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暗了他看不清楚，不過阿恆感覺到腳下踩到了柔軟的什麼。抬起頭，阿恆忽然發現前方的小祥消失無蹤，放眼望去，整個空間裡只剩下他一個人，還有微微亮的厚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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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燈「啪」的一聲大亮，而唸經的聲音突然停止了。在片刻的停頓之後，裡面傳來鈍鈍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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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在滿是黑色痕跡的空曠屋子裡，鬼婆從裡頭走了出來。「看看是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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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門敞開著，但是阿恆像木頭一般呆站在原地，忘記跑、也忘記逃，直到鬼婆輕輕略過自己，把門靜悄悄地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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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還是沒有看見小祥。明明他是跟在他身後進來的，但怎麼才過一個瞬間，小祥就像影子一樣消失在鬼婆家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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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見過你。」鬼婆笑道：「都長這麼大了，時間過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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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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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來，坐。」鬼婆牽起阿恆的手。「正巧我這裡有些餅乾。你喜歡喝紅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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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被鬼婆牽著手，有些遲疑地走去正中央的木頭沙發上坐。那張沙發上鋪著暗紅色的毯子，下方的木頭全都是焦白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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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婆的手很冰，皮膚也很蒼白，阿恆發現她比想像中還要年輕好多，年紀大概比阿恆的媽媽還要多上一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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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婆家非常空曠，簡單的幾個家具和兩三間房間，阿恆在茶几、櫥櫃那裡看見一些小孩子的用品，全都很新，像是才剛買好、又或是定期替換的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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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來這裡？」鬼婆去廚房準備點心，聲音從那一端傳過來。「我記得你叫……小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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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阿恆在沙發上不敢亂動。他想起那些謠言，不禁感到害怕。「我是小祥的朋友……小祥找我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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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祥？」鬼婆的聲音停頓了半晌。「噢，這樣啊。是小祥……小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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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沒能從鬼婆的語氣裡聽出什麼意思。他還在想著要不要趁機逃跑，結果沒過多久，鬼婆就回來了。鬼婆將紅茶和餅乾放在中間的矮桌子上，坐在對面，微笑地看著阿恆，又像是在透過阿恆看著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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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完全不敢碰那些餅乾。他想起糖果屋的故事，立刻被嚇出了滿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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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緊張嗎？」鬼婆微笑道：「放心，我不會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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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不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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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小祥很像。」鬼婆笑道：「你們常常一起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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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遲疑了半晌，還是點了點頭，於是鬼婆多問了一些小祥的事，而阿恆結結巴巴地回答，話題除了一些關心，基本上都繞著小祥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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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來往下，阿恆逐漸地不那麼緊張了，他還多說了不少其他玩伴的八卦，還有關於父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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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祥喜歡玩球。」像是在回憶什麼，鬼婆看著阿恆，說道：「他每天下午都會去踢足球。現在應該在公園那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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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傢伙騙我。」阿恆賭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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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要等他回來嗎？他應該晚點就會回來了。」鬼婆笑道：「他很怕生。我很高興他交了朋友。小恆，你是小祥的第一個朋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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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聽見鬼婆這麼說，心裡雖然還在怨恨小祥拋下自己，但是怒氣早已消掉大半。鬼婆笑了笑，又去多拿了一點零食過來，阿恆不自覺全都吃完了，肯定是剛剛太過緊張，總覺得肚子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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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婆還帶著阿恆參觀了一下家裡的空間。臥房、浴室、再回到客廳，阿恆看見其中一間房間上了大鎖，從裡面飄出那種無法形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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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神明廳。阿恆從門縫底下，看見了一點點紅燭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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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鬼婆家的時間過得異常快，只不過才小聊一下而已，回過神都已經快要到晚餐時間。阿恆是瞞著父母來到這裡的，他趕緊起身和鬼婆道別，但同時也想起了那些可怕的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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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怎麼可能呢？吃小孩什麼的，肯定是大人用來騙小孩的說法。反正他們每次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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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來玩，我這裡還有很多好吃的點心。」知道阿恆要回去，鬼婆也不攔阻，送到門口，臉上一樣帶著淡淡的笑容。「要再來喔，小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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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點了點頭，手上拿著鬼婆多給的點心，轉身急急忙忙地跑下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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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婆是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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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阿恆又去了好幾次，每一次都待了將近整個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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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祥後來主動跟阿恆道歉，雖然他一直不肯解釋為什麼那時候要跑，不過阿恆看在鬼婆的份上，很大方地選擇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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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件事情並沒有結束。後來只要阿恆去鬼婆那裡，小祥就會追問跟鬼婆有關的事。每當阿恆把自己跟鬼婆聊天的內容告訴他，小祥就會露出一副很羨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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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是你的什麼人啊？」和鬼婆往來多了之後，阿恆也不再叫她鬼婆了，鬼婆很親切。「她很關心你耶，你為什麼都不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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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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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前不是說你常常去嗎？」阿恆說道：「阿姨也說她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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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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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想要快點見到你。」阿恆說道：「她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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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是在代替小祥，阿恆越來越常往鬼婆那裡跑。中午過去，傍晚回來，他每次也都很小心，父母問的時候都會找別的藉口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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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有時候會從玩伴那裡聽見關於鬼婆的謠言。他們說鬼婆以前也有一個兒子，不過因為事故死了，現在鬼婆正在找機會抓小孩子回去，目的就是要幫死去的兒子抓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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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妳以前有小孩嗎？」阿恆聽到之後，問道：「這些玩具原本是他在玩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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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婆臉上的表情未動半分，微笑說道：「小祥跟你就是我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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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還想再問，不過鬼婆沒有多解釋，平靜地揀了其他話題來說，又提到了小祥。阿恆心裡有點奇怪，不過不一會兒就把這個問題忘記了，連同那一閃即逝的怪異感覺，也當作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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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婆的作息不太固定，她有時候會邀請阿恆留下，但卻又和阿恆說天晚了就不要再到這個地方來。阿恆怕被父母發現，晚上也不敢過去，他一向信守諾言，包括鬼婆秘密拜託他的事，他也一句話都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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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阿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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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阿恆回過神來。他最近不知為何常常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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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頭髮怎麼了？」媽媽皺起眉。「不要亂剪，太危險了，小心剪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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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趕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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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你最近都沒有去找小胖他們玩。」媽媽續道：「阿恆，你們又吵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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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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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就好。」媽媽說道：「不管去哪裡玩都要注意安全。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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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用力地點了點頭，想著只不過是一點點的頭髮、一點點的指甲，應該沒有關係吧？反正又不會痛，阿恆也不知道這些東西能夠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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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婆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露出了一種懷念的表情。她還曾經想要過其他玩伴的一小撮頭髮或幾片指甲，但是阿恆覺得怪怪的，又不好拿，鬼婆也就很好心地不再勉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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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祥越來越少出現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鬼婆的緣故，阿恆有時候會找不到小祥，只好又去找鬼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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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婆有時候會說阿恆和小祥兩個越來越像了。阿恆覺得鬼婆肯定是太想念小祥了，才會覺得處處都是小祥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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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到小祥已經是好幾個禮拜之後。阿恆終於在秘密基地裡等到他，看見小祥的臉竟然變乾淨了，手指頭也不像以前一樣焦黑。阿恆有些驚訝，才這麼一點時間而已，小祥好像長高不少，可以平視著阿恆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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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基地裡沒有其他人。阿恆聽見了風嗚嗚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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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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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裡了！」不等小祥說完，阿恆搶過話說道：「阿姨很擔心，問了好幾次，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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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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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你搬走了。」阿恆說道：「我有去你以前跟我說的地方看，可是那裡沒有住人。你到底住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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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祥望著阿恆，而阿恆等著他的解釋，但小祥卻只慢慢地搖了搖頭，沒有給出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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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小祥說道：「你現在還每天都去我……去阿姨那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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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說道：「當然啊，阿姨說她一個人很無聊，希望我可以常常去。你之前不是也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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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祥說道：「阿恆，那如果我跟你說……我跟你說不要再去了，你會不會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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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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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朋友。」小祥說道：「我沒有想要害你……我真的沒有想要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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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不理解小祥在說什麼。但是不管怎麼問，小祥就是不肯解釋，最後揉了揉眼睛，抬頭多看了阿恆幾眼，轉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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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呆在原地，看著小祥離開秘密基地，不過是一閃神的時間，就在視線中消失。發生什麼事了？阿恆完全不明白，他覺得小祥怪怪的，怎麼才一陣子不見，就變成這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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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是小祥一直要他去鬼婆那裡的。阿恆自己一個人待在秘密基地裡，突然有一種被耍的感覺。小祥肯定是嫉妒他天天都去找鬼婆，所以才故意這麼說，不然小祥為什麼都不解釋清楚，還要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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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阿恆一口氣悶在胸口，爸爸媽媽問了幾次，他覺得很煩。阿恆因此被爸爸媽媽訓了一頓，他不禁想起鬼婆的好，覺得在爸爸媽媽眼裡，自己就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無知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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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很生氣。他趁著爸爸媽媽不注意的時候，獨自一個人從後門跑出去。外頭夜色深沉，阿恆吹著晚風，想起那些吃小孩、養小鬼的謠言，鬼婆明明那麼好，就是那些大人們什麼都不知道，只會一直騙人，編那麼多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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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紅色的大門看起來和白天不太一樣，不過阿恆並不在乎。他喘著氣，像發洩一樣用力推開門，門發出「嘎吱」一聲，少許灰塵從上方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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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舊的階梯上映著窗外藤蔓的影子，阿恆數著自己的腳步，不一會兒就到了四樓，聞到那個逐漸熟悉的奇異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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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婆家的門一樣沒有上鎖。阿恆聽見鬼婆常聽的那首佛經音樂，輕輕地推開門，進到鬼婆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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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漆黑一片，沒有點上任何燈。腳步聲都被地毯吸收了，阿恆看見暗紅色的燈光，燈光從總是上鎖的那間房間裡面透出來，還有音樂也是、氣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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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會知道裡面有什麼。鬼婆曾經這麼說，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雙眼看著阿恆，卻又好像是看著另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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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發現那扇門微微敞開著，像是故意這麼做，又像是不小心遺忘。他靠進了幾步，往門縫裡望，沒有看見鬼婆，只看見木製的牆、以及一盞常在神龕上見到的那種紅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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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猶豫，阿恆走了進去，他進到那個神秘的房間中，看見木牆上釘著滿滿的照片，還有獎狀、考卷、衣服、或是嬰兒使用的小肚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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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也看見了幾張發黃的報紙剪貼，在紅燈微弱的照明下，同樣帶著一種詭異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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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阿恆看見了小祥。整個房間裡滿滿的全部都是小祥，不只照片，獎狀上是小祥的名字、考卷上也都是小祥的簽名。那幾張報紙上寫著「惡火」兩個字，照片裡有兩個人，一名女性親暱地牽著小祥的手，不過她的臉被特效糊成一片，五官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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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裡面還有一間房間。阿恆覺得這個房間很怪，他不想要多待，但是又好奇裡面還有什麼東西。或許鬼婆就在那裡，阿恆想問為什麼鬼婆要把小祥的照片貼滿整面牆，他們……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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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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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佛經平和的音樂中，阿恆隱約聽見鬼婆的聲音，好像是壓低了嗓子，正在和某個人說話。裡面那扇門其實沒有門板，就只是一個入口，只不過紅燈的光線實在是太暗了，阿恆沒有立刻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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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逐漸適應黑暗了，阿恆朝那個入口走，覺得那個地方原本應該是浴室之類，不僅空間狹窄，他還看見了洗手台、破裂的鏡子、毛巾架、以及全新的牙刷和漱口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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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入口處，阿恆探頭進去，左側有一大片陰影，鬼婆在房間最裡面，遮擋住大部分的燭光。她面前擺著一張病床，旁邊還有一張擺著錄音機和雜物的小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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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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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一張床上，一個人躺在上頭，全身纏滿繃帶，繃帶裡纏進了黑黃色的紙。那個奇怪的味道就是從那裡發出，阿恆在搖晃的燭光中，看見了一隻焦黑瘦小的骷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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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一下……就快好了。」鬼婆輕聲說著，伸手摸了摸骷髏的額頭。「我們很快就會見面囉……再帶你去遊樂園玩，也買個新的足球給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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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僵硬在原地，看著鬼婆拿出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瓶，阿恆記得，他剪下來的指甲和頭髮就裝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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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長得不一樣有什麼關係？就算你變成小恆，也一樣是媽媽的孩子呀。」鬼婆柔聲道：「小恆也是個好孩子，媽媽知道你很喜歡他……好啦，別任性了，媽媽知道你最聽媽媽的話了，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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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婆打開了玻璃瓶，鬆開了骷髏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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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藥囉，小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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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尖叫起來，看見洗手台上破碎的鏡子裡，出現了身後小祥的影子。小祥站在紅光包圍的房間中，看著阿恆，阿恆發覺小祥的五官慢慢地變化了，他彷彿在看著另外一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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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恆。那時候鬼婆說。小恆跟小祥越來越像了……真的越來越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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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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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祥大叫了一聲，阿恆猛地回過神來，不管旁邊鬼婆有沒有反應，轉身就往門口那邊跑。牆上貼滿的照片被風掀了起來，阿恆跌跌撞撞地衝出房間，踩上黑色的地毯，他在急促的呼吸中，聽見佛經的音樂聲「喀」地一聲中止，還有鬼婆輕輕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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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撞開鬼婆家的門。他衝下樓梯，重心不穩，幾乎是用摔的摔到一樓的水泥地板上。小祥跟在後頭大聲叫著，阿恆恐懼至極，忍痛從地上爬起來，撞開大門，繼續往外跑、沒命似地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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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我從來沒有想要害你！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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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祥的聲音帶著哭腔，但是阿恆不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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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你不要怪我媽媽！阿恆！」小祥哭道：「我媽媽只是想再見我一面而已……她只是想再見我一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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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阿恆生了一場大病，他在病中把小祥的事情、鬼婆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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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的父母親報了警，社區也一起請了法師，要強行把還留在人間的小祥送走。辦法事那天，鬼婆沒有出現，她一樣住在火災後的家裡，一樣關上窗、拉上窗簾，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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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再之後的事情阿恆不太清楚，他被父母送去外縣市念書，寄宿在親戚家，只有偶爾回來的時候，會在閒談中聽見一點點關於鬼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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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道鬼婆被送進醫院之後，阿恆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鬼婆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就算曾經照顧了一陣子，那也是別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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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阿恆知道自己沒辦法放下鬼婆。或許是過去的記憶作祟，又或許這其實是小祥的感情，阿恆沒有辦法分辨，慢慢地也就不再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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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後，阿恆找了個藉口說要去外面晃晃，十幾年後的公寓大門並沒有太多改變，一樣漆著暗紅色的漆，不過多了一張骷髏的塗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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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推開門，來到四樓，鬼婆家和當年一模一樣，不鎖門，擺設也彷彿靜止在當年。阿恆猶豫了半晌，還是進去繞了一圈，就連那扇房門也沒有鎖，紅色的燈光從闔上的門縫中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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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在阿恆決定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後方傳來了鬼婆的聲音。「看看是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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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停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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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你會過來。」鬼婆笑道，打開了客廳的燈。「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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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他想要直接離開，不過鬼婆擋在門邊，她身上僅穿著單薄的病服、腕上點滴的針頭還在滴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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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過去了，但鬼婆的容貌竟沒有太大的改變，依然蒼白而且年輕，彷彿時間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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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過去，都長這麼大了。」鬼婆微笑道：「那時候你走得那麼快，我都沒辦法好好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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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阿恆說道：「我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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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你真好。我一直都想看看你長大的模樣。一直。」鬼婆笑道，也不阻攔，側過身，讓出了門後的空間。「謝謝你來看我。我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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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很快地離開了鬼婆家。鬼婆目送著阿恆下樓，罕見地拉開窗簾，一直看著阿恆的背影直到看不見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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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空間裡再次剩下鬼婆一個人。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終於帶著滿身是傷的自己和小祥來到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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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個貼滿照片的房間，裡面有小祥的照片、小祥留下來的東西、還有一張阿恆從前在這裡睡著時，她偷偷拍下來的照片。她藏得很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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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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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婆輕輕地說道，忽然感覺到無比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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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婆當天晚上就在公寓裡自殺，醫院的人找到的時候早已沒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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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恆並不怎麼難過。他獨自一個人回到那個破舊的秘密基地，才剛放下那顆新買的足球，卻突然掉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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