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故事集 - 街角的咖啡館｜輕虐、季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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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的雨，一下就是好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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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上的玻璃被雨水浸潤，水痕沾染了街邊的塵土，乾涸後又接著被下一道雨幕疊蓋，一層又一層，窗外的景象逐漸模糊，行人打著傘在大雨中紛紛與愛人各自被沖散，只有道路上的車子仍緊緊靠攏在一起，抵禦著翻騰的雨浪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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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萩妍站在的窗邊，手邊的抹布帶過無塵的窗軌，扶上乾淨的窗框，來來回回，擦了又擦，她盯著玻璃外陣陣的雨勢，望眼欲穿，直到天色暗下，行人少去，外頭呼嘯而過的燈光，打在咖啡廳裡的虹吸壺與玻璃罐上，她所幸關上了燈，無人的咖啡廳成了她一個人的房間，由她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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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鈴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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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掛在門上的風鈴響了，隨著生意上門的聲音，萩妍從客座上彈了，眼神探起正巧與進門的人四目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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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烊了嗎？」男人眼神閃過一絲窘迫，他身體退了半步，萩妍以為他就要離開，連忙喊道：「還沒還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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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她才發現他只是要看門外的告示牌，也是這時她想起自己根本沒有把告示牌翻面，但也因為這樣——今天她才能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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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亮了，她的手正以自己也沒發現的姿態，輕蓋在她燙紅的臉頰上，彷彿是因為方才的失態而感到羞赧，她順著手勢把滑落的髮絲勾到耳後，轉身溜進了櫃檯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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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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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輕輕頷領，逕自走到窗戶旁的位子，也是離吧台最遠的地方，他靜悄悄的拿出了筆記型電腦，開啟了他的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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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低垂，雨聲，鍵盤的敲打聲，熱水注入茶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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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機衝出的蒸汽，使牛奶在杯裡旋轉，漩渦中盛開出一朵飽滿的白玫瑰，耐心等待熱紅茶與溫牛奶在馬克杯裡交融，最後再將雲朵般的奶泡覆蓋其上，一杯出自咖啡廳老闆之手的熱奶茶，就這樣被端上了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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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一個總在入夜後造訪，到咖啡廳只點熱奶茶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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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萩妍也很想讓他品嚐看看自己手沖的咖啡，不過不善推銷商品的她，從沒主動打擾過任何一位顧客，更何況是眼前這個不苟言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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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能在做完熱奶茶後，獨自在吧台後為自己製作一杯手沖咖啡，心裡想著或許他哪天聞到咖啡的香氣，會主動來找她討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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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煮咖啡的手藝很好，老師傅誇獎她提鶴口壺的手勢，使得熱水澆入的流量非常平穩，這需要經年累月的練習，才得以細水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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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較準備一杯熱奶茶，手沖咖啡或許更有難度，萩妍迫不及待卻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將那些不可告人的想法，輕輕的，徐徐的，傾注在比砂糖還要細緻的咖啡粉上，一片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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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香，茶香，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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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溢在這間街角的咖啡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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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聲，鍵盤打字聲，器具摩擦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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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迴盪在這間只有兩個人的咖啡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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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岔神，「吭——啪啦——」玻璃瓷器破碎的聲音劃破了雨，也劃破了兩人各自神遊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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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聞聲彈起，朝吧台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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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第一次她看見他這麼快速的移動自己的步伐，第一次除了結帳以外的原因走到她的面前，她頓時一愣，一雙因驚嚇而圓睜的大眼，更是毫無掩飾的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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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打破了杯子的人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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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沒事吧？」他看了一眼吧台內的狼藉，提醒了萩妍方才闖下的禍，她尷尬的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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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沒事，我掃一掃就好了。」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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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雖如此，但在流淌的咖啡與碎陶瓷中，她此刻就像是一艘卡在銀河裡動彈不得的宇航船，進退兩難，而最近航空站卻在數光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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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抹布在哪？我去幫妳拿。」男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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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用抹布，要先拿掃把跟畚箕⋯⋯啊，拖把也一起拿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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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邊用口令引導男人找到工具間的位置，一邊試圖挽救什麼的，用手拾起地上較大的幾塊碎片，而當然她不會像是電視劇女主角那樣，輕輕一碰就劃破手指，更不會像是睡美人那般，只因得不到真愛的一吻，就落得千年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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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感嘆著，最終吸引他的，竟不是自己引以為傲的咖啡香，而是那一地唐突的碎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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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收拾完畢，長月站在吧檯外，他看著女人將散亂的髮絲一一勾到耳後，又是這樣的個動作，讓他不忍離去，只為了能夠多瞅上兩眼，即使他眼神淡漠，眼底的深潭卻是暗濤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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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差那麼一點，他以為自己的一切武裝都會被識破，那一聲貫入軍營的穿心箭，引得兵荒馬亂，征戰四方的精英部隊，此刻潰不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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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咖啡杯殘骸，其中一個連著杯耳的陶瓷碎片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打趣的產生了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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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可以給我嗎？」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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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你說這個⋯⋯杯子碎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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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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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如果喜歡，店裡還有新的，要送你一個也可以啊。」女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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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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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了耶⋯⋯」女人在他面前，直接點出了這個東西的不堪，試圖拒絕他這個看似光怪陸離的要求，但見他的想法不但沒有半分動搖，甚至更加堅毅，她也只好妥協：「那你要小心喔，至少讓我給你個袋子裝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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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促著眉，或許正在心想，怎麼會有這麼怪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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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長月一樣等到了咖啡廳打烊才離開，走出店門口時，外頭的雨已經停了，街邊的一景一物仍都披掛著一層水珠，月光灑下，折射出一股濕冷的氣息，空氣中充滿著秋天即將到來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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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他一直住在咖啡廳不遠處的公寓裡，身為一個職業撰稿人，他的工作可以在任何將筆電插上電的地方進行，如果配上網路和冷氣，那簡直不要太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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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因為這樣的工作，使他的生活便是在這一個框與另一個框之間來去，從鏡架的框望進螢幕的框，從書櫃上層層層堆疊的框間跳躍，時而忘情於擺放著相片的框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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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那天他從房間桌前的框望出去，夜晚紛鬧的街道上，一盞燈從另一座框裡透出，安靜卻跋扈的在人行道的地磚上恣意生長，行人三兩而過，以為是踐踏，實則卻被攀攔住腳步，是這麼的有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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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畫面吸引了長月的注意力，當他腦海中仍充斥著對這個框後的世界各種遐想，手卻已經在某個夜裡，悄悄推開了那扇玻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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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接下來無數個入夜後的框裡，他時而孤獨寂寞，奮不顧身的朝火光撲去，時而矜持自制，與趨光的慾望抗衡，時而為生活所苦，時而因念想快樂，悲喜相摻，他沒想過有天，他會變成自己的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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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他將帶回家的杯耳殘骸小心翼翼的從袋中取出，杯耳的外層被人用報紙包裹了一層，像是什麼需要小心輕放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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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這真的是一件稀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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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不是打破數百個杯子的佼佼者，但以一個普通人的一生來說，所見的碎杯子中，鮮少有著杯耳與杯身相連處仍完好無損的，彷彿是畫布上一副尚未完成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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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這樣乍現的想法，讓他不禁想要試著接手完成，只見斷垣殘壁中還顯露著鋒利的稜角，他掏出砂紙先是開始仔細的打磨，手邊還缺了幾樣工具，但這一晚已足夠他先將草想付諸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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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感情以外的事情，長月都是很有行動力的，他曾評價自己是由本能驅動生存意志的有機物，許多想法還在腦子裡悠悠打轉時，手腳便已搶先一步，再回過神來，不是已在實踐的路上，便是挨了現實一耳光後清醒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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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面對感情，尤其是那似是而非，好像有人稱作為愛情的幻泡之前，他的手腳連該往哪個目標前進都沒有個準，難怪有人說愛情如鬼怪，我們都聽過，卻都沒有人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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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此刻正想朝著那海市蜃樓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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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裡一面喊著誰快來攔著我，但又暗想著若此刻有人真上前揪著了他，他肯定給對方灌上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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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將那只打磨的光滑的杯耳輕捏在手上，本應冰冷的瓷身，在他反覆的搓揉間仍殘有一絲餘溫，心臟狂跳的聲音在耳膜後鼓譟，秋夜裡，駛近的車燈打在他的身後，門框下，他就像是被一道光給推了進來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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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鈴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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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今天老樣子嗎？」熟悉的女聲從吧台後方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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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沖。」他啞著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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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女人感到疑惑，這次她挨近了身子問到：「不好意思，您說需要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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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日精選的手沖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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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到女人快速的眨了眨眼，「哦、哦好的！」她的聲音充滿了活力，隨即她舉起了手，又是那個動作，她撓了一下耳畔，赤紅的耳尖在髮絲的簇擁下更加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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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到了窗邊的老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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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他沒有帶上電腦，而是從書櫃上隨便撈了一本書，因為他知道今天這樣的場合，他是無心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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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陣稍稍忙碌之後，咖啡被端上了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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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推薦的是巴拿馬艾利達莊園的日曬淺培咖啡豆，這款味道酸甜，尾韻可以喝到香草的香氣⋯⋯」她說起話來語調像是一隻彈跳的小鹿，他擱下書，專心的聽她介紹，難得她今天的話比往常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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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她說完，好像意識到了自己的長篇大論，她的手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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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將口袋裡的東西掏了出來，瓷器與木桌碰撞的聲音，喀的止住了女人的動作，她的目光灑落，深木色的桌上被人擺放了一只瓷做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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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萩妍當然知道那是那天被男人拿走的瓷杯碎片，但此刻她也知道那真真切切是一枚瓷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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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戒圍的地方保有原本的白瓷光澤，雖然戒圍略大，但因此保留了它原本與茶杯間，那層無法割捨的關係，而在原本與杯身相連的地方，駭人的撕裂處已被仔細揉平，杯身內側被上了一層色釉，琥珀色的光澤中透著波光，像是一杯騰著霧氣的熱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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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萩妍莞爾一笑，嘴角勾起眼角，美目盼兮，她緊張時就多話，但此刻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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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她注意到了男人的目光，他好像正盯著自己高舉在耳邊的手，無名指上的環一緊，體內奔騰的血液在路口撞成了一團稀巴爛，她指尖略感酸麻，最後羞愧的放下了手，她擦了擦圍在腰際的圍裙，隔著一塊布她都能感受到金屬刮撓著肌膚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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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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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她頭一次打斷了別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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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他意識到自己冒昧的舉動，造成了眼前人的不適，或許是為自己長久以來一廂情願的行為頭一次感到質疑，長月覺得自己的臉熱辣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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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緩解這種刺辣的方法，如果此刻衝出這裡，奔跑到街上，吹吹秋天的冷風應該會好上許多，但他沒有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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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第一次，長月的腦袋所想，趕上了身體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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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覺得或許這樣會很好看，做好了，也確實如此，但我想把它送給妳。」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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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人看到破碎的杯子，若只是小磕小碰，可能會試著用黏著劑補救，盡可能將杯子復原至可以使用的樣貌，若碎了個七零八落，也就更加理所當然的一把全部掃進垃圾桶，再重新找個容器便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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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獨有這個人，將不完美仍視若瑰寶，不在意那些膿瘡爛肉，願意親吻在她每一處的傷口上，將其撫平，讓其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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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你。」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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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字，卻如一鑿一鑿打在堤防上的錘，這是她在丈夫離開後，第一次止不住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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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廳是她與丈夫畢生的夢想，但也是他生命的終點，就在咖啡廳外幾步之遙的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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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萩妍不曾與任何人提過，但看著桌上那杯曾經破碎，如今完美的瓷戒指，她想，或許一切都還是有所轉機，生活並不是全然如此的不堪，爛泥中也能開出美麗的白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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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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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來自：Pex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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