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年代記：素雅 - 一回：離恨其一

　　傳說千年以前青色神鳥單足雙翅，自東方飛越荒蕪山頂時留下了火種。烈火燃燒荒地卻新生了植被，據說這就是文明的起源，也就是上仙玉境崑崙山。

　　崑崙山坐落要地武威之西北，高聳山脈縱長近千里，載著茵綠之色蜿蜒綿亘。

　　道長「赤霄」於此座山上創立以來過去數百年之久，師從聖賢、五禮一體，以肅正之風聞名於世的門派，便是蓬萊崑崙──「崑崙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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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商之昏，崑崙山上開始了場隱於山林的不禮結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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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不禮，便不得不提及這場婚禮的兩位新人──楚淑離與楚玄胤。

　　兩人同為楚氏中人，卻不依不饒地執意結為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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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位長輩對楚玄胤這位旁系門生完全不感興趣，他們是惋惜楚淑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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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孟詩，字淑離，號「婧德」。

　　她是將來要繼承崑崙宗主之人，不論是對外姿態不落下風於其他門派，抑或對內實力力壓其餘同輩師長，無不令人佩服。

　　縱然是女子，卻憑自身功力與為人處事勇奪崑崙上下一共兩千餘人一致認同，將於兩年後接下宗主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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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女子任宗主之位在崑崙並無先例，可西南五毒不也是由女子掌管宗派？過往大國李朝不也有女將軍？

　　簇擁楚淑離之人便是由此點鞏固外界對楚淑離登位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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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楚玄胤？

　　區區一外門弟子，無人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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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門婚事若是真結成了，對楚淑離未來宗主位置可能留下隱患，故崑崙當時各長老極力反對兩人結為連理。

　　可素日不正經的楚玄胤也就罷了，就連乖巧懂事的楚淑離也不聽從長老勸告，隨著楚玄胤在一次逃課後離山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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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兩人不逾一周便被捉捕回山，在幾位長老好說歹說下，連逐出師門這類狠話也道過一輪，但縱使受百杖刑罰也不減兩人之間情愫。

　　長老們無可奈何，只得同意在崑崙東峰，一處棄置以久的柴房舉辦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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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緋雲張天，柴房外蓁蓁青蕪，金風夾帶一絲冷意自林間吹入屋內，屋內僅有數位長老願意與會。

　　「既然眾長老都同意了，為師也說不了什麼……你歡喜便是啊。」其中楚玄胤的師傅，楚興蘭彎著背走至楚玄胤身旁，雖嘴裡道歡喜便可，可眼底盡是對自己徒弟的不信任與質疑。

　　其中，更有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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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師傅。」身著緋紅袍衫的楚玄胤隨口應道。

　　他知曉就算自己敬重楚興蘭再多，也改不了師傅對自己的印象，那還不如隨自己性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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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興蘭不悅地哼了聲後，踏著遲暮腳步離去，只留下楚玄胤在原地無奈地聳肩。

　　楚玄胤暗忖，同楚興蘭待自己一般，他也不怎麼喜歡這位名義上的師傅，畢竟自入門以來楚興蘭只把自己當侍童對待，也無多少交集，且又是親手對自己執行杖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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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玄胤討厭古板，因此對楚興蘭以傳統為重的姿態覺得不滿。

　　興許他更看不慣的，是楚興蘭總是以高傲態度面對內門弟子之外者，那樣兩面做派著實令楚玄胤不屑自己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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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討厭如此傳統，故也厭惡媒妁之言，更厭煩只會嬌滴滴地喊著「良人」的蠢貨。

　　因此他選擇來到崑崙，只想著過了幾年，自己便能與雙親道自己對商賈之術毫無興趣，也不必逼著讓自己與大商之女結婚，就算去做個小小武兵，也總比與兩眼貪婪的商人相處來得好。

　　可真到了崑崙，這裡死板做派卻也令自己深感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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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楚玄胤總是做得一副風流樣子，既想趕緊讓崑崙派將自己逐出師門，也想瞧瞧江湖門派內女子究竟生得什麼模樣。

　　可女修居所玉瑤閣還未走入半步，卻總是被當時已是直傳弟子的楚淑離驅離該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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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次見面楚玄胤便被對方一頭潔白長辮，和那雙與自己相同的淡紫雙眸給迷住了。

　　後來於數個月間與楚淑離一來一往，楚玄胤都搞不清當時自己究竟是想闖入玉瑤閣，還是想藉這名頭見楚淑離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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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她，自己總是不自覺收起輕佻上揚的頷，將自己以為從來不會於此時此刻取出的真心雙手呈遞至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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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柴房外頭一陣嘈雜聲起，打斷了楚玄胤思緒。

　　他向外望去，只見三道人影緩緩自森綠林間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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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新娘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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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先見著的是楚淑離的哥哥楚泊安，他一言不發地彎下身子，平日總是一塵不染的衣襬為了自己妹妹而沾染砂土，親自蹲下以各色氈毯鋪平道路。

　　縱使楚泊安力微，無法在兩人逃山時維護妹妹成親心願，可他現今仍能為妹妹未來道路盡心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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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師妹楚曜華身紅袍、髮傾髻，走在楚淑離身前引領她走入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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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淑離身穿青綠色嫁衣，以面紗蓋住臉龐，悄悄地與兩人輕聲道：「抱歉了……」

　　她心裡雖道與楚玄胤成婚無怨無悔，可讓家人反對自己婚事已是愧疚，現在竟然還得讓楚泊安鋪毯、楚曜華引路，她心裡更是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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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詩姐，這都不算什麼。」楚曜華和煦笑道。

　　她想著過往與楚淑離、楚泊安兄妹於音律、書法上斆學相長，幾次受師門任命外出時，也受楚玄胤保護不受欺辱。

　　此些恩情，楚曜華皆是銘記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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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淑離不再回應，只是暗暗地點頭。

　　她同是將兩人恩情深刻記於腦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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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終於走入房內，領楚淑離至楚玄胤面前，女面左、男面右，兩人對視。

　　儘管彼此見不著對方面容，卻默契十足地同時面帶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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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兩人皆準備好後，楚曜華便走至廳堂首位，鼓足內勁，以一句高喊撫平了屋內與會長老的低聲暗吟。

　　「吉時以至，燈燭輝煌，新郎新娘，齊登華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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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事前這拜堂卻同受長老勸阻，他們就連交拜禮也想免除。滿嘴只道這場婚原就不合禮俗，若是讓祖上有知，全崑崙上下恐有大災。

　　雖楚玄胤從不在乎這些神佛之事，但他想讓楚淑離有著一個完整的婚禮，氣得提起自己配劍何歸就要發作，還是關係好的一位外門弟子楚書君兩邊周旋下，才讓此事有一線轉機。

　　最後只得去除拜天地、拜高堂兩禮，僅留下夫妻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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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妻對拜──」

　　兩位新人便隨楚曜華聲落，一青一紅兩道身影緩緩行禮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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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拜畢，原是紅娘得為新人撒擲彩果，謂之「撒帳」。

　　可這場婚禮原就不願予外人所知，哪還有那份心讓紅娘來撒？更何況兩人結緣也非媒約，更無紅娘。

　　故又得讓楚曜華充當撒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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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撒帳，接續共食肉、交杯酒兩禮結束，楚玄胤牽起楚淑離柔若無骨、淨似白雪的手。

　　隨著兩人更加地貼近，楚玄胤仿若聞著幾絲花朵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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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詩。」楚玄胤不禁輕輕喚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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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使這段情緣不受眾人看好，盡管這段情緣受阻礙無數，可終究結束了先前苦難，還給兩人一個美好終局。

　　雙方互取下一段頭髮，綰結髮絲。楚淑離的純白與楚玄胤的深紫兩股交會，終是成了個完美的結。

　　打好結後，楚玄胤將其交予楚淑離，再牽著楚淑離之手將其遞給楚曜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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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楚淑離將髮上花釵取下，以白扇遮住她典雅芳容。

　　楚玄胤想著，自己厭惡家裡，也討厭崑崙，總想趁早逃離這兩座壓著他不放的大山去外頭闖蕩。

　　但為了眼前佳人，為了與她共組一處理想家庭，他卻願將自己隨著結髮死死綁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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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喜歡崑崙山，自己便一直守護這裡。

　　她愛看自己笑，自己便永遠只對她笑。

　　她想做任何事，自己便隨她一同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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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玄胤接過拿起楚泊安遞上扇子，啪地一聲展開紙扇扇面。

　　他不諳丹青，便由楚泊安代他在上頭繪製山水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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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旁人注目下，楚玄胤頌出了他準備良久的詩句：

　　「紅妝卷舊時，與汝品一盅。百塵留清湛，千音隨孟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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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最後幾位長老聽罷，心中滿是鄙夷，不禁聳拉著臉皮，不滿地搖頭輕嘖數聲離席。

　　他們心道就這麼段卻妝詩，楚玄胤也能拿得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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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小屋內便只剩下楚泊安與楚曜華兩位陪同這場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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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這對新人完全不在意。

　　楚玄胤正是不管不論詩句優美，只道要將自己心意全數以詩句頌出。至於他人看法，他從不在乎。

　　楚淑離則自詩句中聽著了楚玄胤對自己的愛戀，句句詩詞好似隨著他的嗓音轉作無數絲帛、綢緞裹住自己內心，以繽紛色彩補足了廳堂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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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由得笑出了聲：「好詩。」

　　楚玄胤也笑了：「多謝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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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楚玄胤收起手中紙扇，靜待楚淑離緩緩將白扇自面前挪離。他看著對方彎月般的笑眼，嘴角一勾，腦裡回憶隨著楚淑離動作掀起一道道波瀾。

　　只是，此些於數年後再次憶起時，卻已非如先前般充斥著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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