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來旁聽的重案組隊員個個喜上眉梢,一出法庭就簇擁著他們家隊長,吵吵鬧鬧。
「就說了根本不關邵隊你的事啊!現在總算還你一個公道了!網上的酸民也不會再指指點點說重案組的壞話了吧?耶──!」鄧仔振臂歡呼。
阿玟也高興,她一高興就把自己說過的「和男同事相處要有界線」忘光光,伸手重重一拍邵毅背脊,大聲道賀。
「邵隊你應該很快就會復職了,杜法醫也是,大夥兒該好好慶祝放鬆一下!一起去吃五星級酒店的晚餐怎麼樣?邵隊和杜法醫的份兒由我們請客!」
大D和細D爭先恐後地附議。
「男人婆的建議好!一起去吃大餐!」
「吃吃吃,不吃撐絕對不回宿舍!」
邵毅放下了心頭大石,再看到隊員們恢復活力,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他望了一眼正在採訪區拍攝的媒體,想了想,說:「外出聚餐像以往一樣去茶樓飲茶就好了,免得落人話柄。還有,我是隊長,怎麼好意思要大家請客?還是由我來結帳吧。」
「隊長萬歲!」
眾人笑著歡呼,當中夾雜著大D細D怪叫著「邵爹地」、「養生小老頭」之類的綽號,教人忍俊不禁。
Mandy也鼓起勇氣,在旁小聲建議:「我們叫上周老隊長、馮醫生、陳老法醫一起飲茶,好不好?尤甚是馮醫生和陳老法醫,我們要謝謝他們在這次的十二老人案中幫忙……」
「喂,你們等等我!我剛剛是不是聽到了『飲茶』?我也要一起吃!十多年沒吃過華城茶樓的點心了!」
杜衡一身西裝革履、手裡提著公事包,卻以不怎麼符合專家氣質的速度衝出來,結果在大門樓梯最後一級當眾華麗跌倒,狼狽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見他當眾出洋相,有些小報記者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笑了出來。
這回杜衡倒沒有生氣,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西裝把灰塵抖掉,很是風流倜儻地駢指隨手一揮,對著眾多鏡頭打了個招呼。
「各位,介意給重案組一點放鬆休息的時間,到明天早上十一點的正式記者會上再仔細採訪嗎?謝謝你們各位了啊!」
KK率先意會,催促眾人:「快快快,走走走!邵隊、大D、細D三人坐杜法醫的車!我、Mandy和阿玟坐重案組的車,凳仔你最小你來開車!」
Vincent「被落單」了,忍不住問:「那我呢?」
「哦,你太宅了都不做運動,幫你鍛鍊身體呢,自行走去地鐵站或者等公車吧──所有人在老地方見!」
核心成員們祭出緝兇破案的狠勁與速度,紛紛行動起來。
邵毅夾在眾人之間,只來得及向媒體揮手,說了句有如長輩表情包的「各位記者朋友新一年快樂」,就被「挾持」著消失在媒體視線之外。
只剩Vincent一人戴上頭戴式耳機,慢悠悠地走向公車站。
有不甘心空手而回的記者上前訪問:「這位警官……」
「我不是警官,只是個小小的技術員,平常負責修電腦換燈泡。現在也不是在上班,工作問題一律不會回答喔。」
「……」記者死心不息,再追問,「技術員也是重案組的成員吧!對於今天的事,你有什麼看法?」
Vincent托了托厚眼鏡,氣定神閒地已讀亂回:「今天的事嗎?當然開心,我喜歡的三個蘿莉音VTuber個人勢宣佈組成團體!你要不要聽聽他們的新歌?我快被萌死!……」
他毫不吝嗇分享身為宅男的浪漫,摘下耳機,問記者要不要聽,記者說不要,他還不停下來,開始分享自己在玩的眾多手遊和網遊。
「我在這個遊戲的PVP競技場裡排名長期前十,也有在打本,你看看哈,裝備全是自行配製出來的,無外掛無課金,操作全靠技術,你有在玩的話我可以帶你飛一回……」
記者不敵敗走,心中怎麼都想不明白:這個死宅是故意的,還是真的太宅了?
再說回邵毅那邊。
自從死因調查開始後,為了避嫌,杜衡暫時搬到養父馮敬德的家裡住,邵毅一個人在宿舍裡很不習慣,回家住了幾天,又被父母整天唸叨,嫌他窩在家裡,豈是一個憋字了得。
如今以個人身份再和杜衡見面,邵毅心中高興得不得了,瞅著對方想開口道謝,又覺得太生分,結果一個勁兒地傻笑。
「啊哈,我們的邵AI終於會笑了。」
杜衡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笑著輕輕給了他一拳。
「開庭時見你一臉苦大仇深的,這麼信不過我驗屍?之前是誰提醒我刑警和法醫要分工合作,別把問題全攬到身上的?你查案,我驗屍,as simple as that(就是這麼簡單)。」
邵毅的反應一如既往地鋼鐵直男:「喂喂,專心開車!」
榕記酒樓。
包廂裡擺了三桌,一桌是普通刑警,一桌是核心隊員,一桌是邵毅、杜衡並周白通和馮敬德兩位特意邀來的座上客,而陳老法醫一如既往地孤僻,在電話裡一邊狂咳,一邊推搪說腳痛不來了。
「請他吃飯都不來,真不給面子!」
杜衡有點不高興,但也沒再說什麼。
老隊長周白通一邊笑著吃蝦餃,一邊笑得見牙不見眼。
「小邵,算你孝順,還記得請你乾爹兼前上司飲茶!」
馮敬德伸筷子去夾叉燒包,一邊夾一邊插話。
「唉,我家Francis一直忙到不行,不是被你乾兒子抓去拘留,就是在給你家乾兒子收拾爛攤子!你看,他來華城都一段時間了,這才有空和我飲茶!我老頭子心都碎了!」
「什麼叫『我乾兒子的爛攤子』?法官都判了不是小邵的錯!」
周白通瞪著眼,「咕咚」一吞嘴裡半隻水晶蝦餃,挾著筷子伸前一擋。
「喂老馮,這個叉燒包特別大,留給我!」
「吃這麼急,你想成為被點心噎死的葉大壯二號嗎?」
周白通不依,嚷嚷著說:「給我啦!我就要吃這個!」
「在這裡我年紀最老,你敬敬老,讓我先挑怎麼了?」
「你原來也知道你已經很老了啊?小心吃多了膽固醇超標!」
這兩個老活寶完全無視他人,恃著人在包廂,遠離公眾視線,就像兩個小孩子賭氣似的,來了一場筷子大戰,直到邵毅看不下去,再叫了一籠特大叉燒包,兩人才大眼瞪小眼地暫時休戰,埋頭吃點心。
馮敬德那搶吃的樣子明顯是裝的,本人很懂養生也很有節制,七分飽就放下碗筷,抹抹嘴,開始閒聊。
他掏出手機滑了一個複雜如鬼畫符的圖案解鎖,給周白通和邵毅看手機壁紙,卻特地躲開了杜衡。
「小邵隊長,我知道你最近應該挺鬱悶的,給你看點快樂的東西怎麼樣?」
杜衡不依,擠過去看:「喂,有什麼不能給我看的?我也要看!」
於是,三人看到一張手繪的軟萌幼兒圖,畫的是邵毅和杜衡。
小邵毅坐在地上揉眼睛哭泣,小杜衡站在小邵毅前,鼓起腮幫子擠出生氣的樣子,張開雙手擋住前方無數怪物的紅眼睛。
兩個小孩被一個大大的愛心外框包圍,畫的下方用娃娃字體寫著「我們和衡衡一起保護邵Sir」,四周還飄著少女心爆棚的粉色泡泡。
「……」
三人都無言以對,就連熟悉馮敬德為人的周白通和杜衡也再一次因為他如此奇特的品味而大受震撼。
「老馮,你,你這,老大的人了,都快要八十大壽了,怎麼還喜歡這,這種……」
「老頭子,你喜歡的東西愈來愈奇怪了──該不會因為你小時候就叫我『衡衡』……邵毅你別偷笑!不行,快刪了!」
「怎麼就不能喜歡了?小孩子多可愛,我以前還想過當兒科醫生呢!難道我非要把壁紙設成樸素單色或者放杯咖啡,才能證明生活高端有品味嗎?大家評評理!這多可愛!」
馮敬德高高舉起手機,向另外兩桌展示。
眾人轟然大笑,在心裡為馮老醫生的專業人士形象一去不回默哀一秒。
馮敬德等笑聲淡去,正了正色,對邵毅說:「小邵隊長,給你看這個,其實是想借機跟你聊一個小小的道理,可千萬別嫌我倚老賣老。」
「馮醫生您請講。」
「群眾是很複雜的。」馮敬德如此說。
即使時代進步,群眾還是會有愚蠢不理智的一面。大家都看著同一個畫面,詮釋卻可以大相逕庭,有人理智全失謾罵攻擊,有人盲目吹捧支持護航。
「但是,你也千萬別因為這樣輕易對人性失望。你知道這幅圖是誰畫的吧?還@了你的社交媒體帳號,說是送給你為你打氣的。」
邵毅開了帳號但向來不太留意,疑惑地問:「是誰?我隊員Mandy嗎?」
Mandy在隔壁桌聽到,雀躍地應聲回答:「不是我噢!是十二老人裡戚婆婆的外孫女畫的,她是有名的童話繪本畫師!我也有追蹤,她在膝壓風波裡一直逆風支持邵隊你呢!」
戚婆婆的外孫女記得邵毅對十二條人命的堅持,把她外祖母已經定性為自殺的案件挑出來再調查。膝壓事件發生後,她不相信邵毅會惡意殺死嫌犯,多次在激進論壇上挺身而出,替他辯護。
馮敬德等Mandy解釋完,微笑說:「沒錯,就是這樣。雖然近來的輿論讓你飽受壓力,但十二老人案得以調查到水落石出,不也正是有賴公眾力量推動嗎?千萬別灰心啊。」
邵毅似乎更明白了一些。
為什麼杜衡有個連環殺手母親,小時候經歷過那麼陰暗壓抑的事情,長大後卻會如此優秀奪目?
除了天生的個人魅力和後天的學府教育以外,這位人生閱歷極度豐富的馮老醫生,一定在杜衡成長當中發揮了無可替代的作用。
「馮老醫生,謝謝你提點,我會繼續努力的。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邵毅恭敬地起身,舉起杯。
「乒」的一聲輕響,馮敬德也微微一笑,與他碰杯。
另一桌,阿玟正在給隊員們看自己領回來的母親遺物。
「我和她斷絕關係那麼多年,她手機密碼竟然還設成我生日日期!」
趙小珍大概老了又開始腦退化,記性不好,一直在手機裡存錄音當鬧鐘,提醒自己每天該做什麼或是做了什麼,記下來的瑣碎事愈來愈多、邏輯也愈來愈亂。
「今天要買菜,半斤。」
「今天去覆診了,醫生說我骨質疏鬆,要好好補鈣,沖高鈣奶粉喝,每天早上一杯,喝完也錄個音好了,怕忘記重複喝。」
「今天迎面碰到順輝(雀叔本名),忽然只記得他綽號,叫不出本名……明明他昨天才說完!明天再見面可不能又忘了,他叫李順輝,木子李、順利的順、光輝的輝……」
「最近常常忘東忘西的……哎呦,萬一有一天我老糊塗到忘記自己是誰怎麼辦?趕快錄下來好了。我是趙小珍,女兒叫劉玟,她身份證號XXXXX-XXXXX,生日……」
「林天師的話有道理,之前是我太沉迷禮佛,搞得家裡氣場不好,我真的很想和寶貝女兒和好啊……明天再打電話,求天師多教我方法,一定有用的。」
「玟玟她多少歲了?三十了沒有?我數數看……咦,早過了。女孩子怎麼可以整天混在男人堆裡,還這麼晚都不結婚?是不是像當年的我一樣,沒什麼嫁妝?會被男人欺負的!不行,就算她不認我這個媽,我也要替她準備嫁妝……」
「記得幫玟玟準備嫁妝。她身邊又不是沒男生,很快就要結婚了。錢和存摺都鎖在抽屜裡,鑰匙隨身帶著。趙小珍,你這個老太婆可別亂花錢,那些是留給女兒玟玟的嫁妝!」
後來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林天靈的手機裡有些對話錄音,向趙小珍提到「種金」可以幫她賺錢。
趙小珍性格謹小慎微,不敢相信可以賺大錢,一開始只按著林天靈指揮做些無謂的把戲,像是錄影自己點香之類,賺著小小的收入。
但是她入不敷支,積蓄還是在持續減少,不禁急了,想要多種點金,至少要把當年阿玟留給她的養老費賺回來,翻一翻倍,當作嫁妝還她。
林天靈見時機成熟,就慫恿她:「你寫下你家地址,用紙條包好你家大門鑰匙和抽屜的鑰匙寄給我,我替你作法。但是你這次要種一筆大的,就需要下重本……」
酒樓裡,阿玟猜測,老神棍才說完,趙小珍就忘了,以為是要把鑰匙寄給女兒。她雖然一心想著女兒結婚收嫁妝,但又以為女兒還在讀書,傻傻地把東西寄到她以前讀的高中。
阿玟收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包裹時,也是追查了一輪才弄清楚發生了什麼。
原來學校看見信封寫著『急!重要!交給我女兒!』,沒有隨意處置,查學生名單裡叫「劉玟」的人。一名老師對阿玟這個舊生有印象,記得她說畢業去投考警校,於是在警校網頁搜索畢業生,確認後加上說明便箋寄到警校。
警校轉寄到重案組辦公室,那時阿玟在強制休假,負責收發信件的阿姨請教隊員們怎麼處理,最後貼上她警察宿舍的住址,再寄出去……
經過一番輾轉,阿玟收到了母親的小包裹,裡面正是她家大門鑰匙和抽屜的鑰匙,紙條上忘了按林天靈說的寫地址,而是寫著:
「我的寶貝玟玟要出嫁了,這是媽媽準備的嫁妝,都是你的!媽媽不怪你不寄請帖,也不怪你們小倆口沒有上門敬茶,因為媽媽這輩子真的很失敗很不中用,弄到離婚又氣跑了女兒……媽媽能為你做的也就這些,你原諒媽媽吧……」
阿玟給眾人看這些遺物,忍不住嘆氣,死死地仰著腦袋忍住滿眶淚水。
「我那個傻老母……為了給我準備『嫁妝』,心甘情願跳樓了!事到如今,我跟她之間還能有什麼心結?唉,她想和好,怎麼一直不給我打電話?不過我也一直沒找她……」
杜衡在鄰桌聽到,回憶起在跳樓現場做實驗的發現。
看來,趙小珍受林天靈唆使,在寄出鑰匙後就回到公共走廊上準備自殺。
但她膽子小,向來恐高,心裡尚在掙扎,坐在欄杆上面,沒有馬上跳下去,也背對著外面,不敢望向地面。
她被雀叔發現,聽到雀叔要上樓救她,登時緊張起來,怕種金以失敗告終,怕女兒最終收不到足夠嫁妝,怕自己一輩子都不會獲得原諒。
她最終毅然轉過去了,擠出微笑,向著公宅大廈外用力地、拚命地縱身一跳,在半空打著筋斗翻滾落下,最終重重落地……
杜衡眼眶也不禁有點濕潤,忍不住偷偷望了自家養父馮敬德一眼。
還好養父不像趙小珍,沒有家變困擾,沒病沒痛,腦筋清醒聰明……不過,比趙小珍年紀大,已經七十七歲高齡了啊。
自己放棄英國的高薪厚職回流華城,除了想開荒闖出一番事業,也是想多陪陪他。
馮敬德看在眼內,怎會不知道自家養子在想什麼?只是他也不去揭穿,故意裝傻,問杜衡:「眼睛怎麼紅紅的?進沙子了?」
「沒什麼。老頭子,下星期我想再約你飲茶,你有沒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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