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證人 - 4-11 小警官，你好啊

「幹嘛？我的故事不精彩嗎？一副坐不住想走的樣子？」小然不滿地剜Mortis一眼。

「精彩，當然精彩。來嘛小然，我們現在都了解彼此了，商量一下行不？解開我腳上的鐵鏈，不然我怎麼跟你去作案？」

「要弄個隆重的入夥儀式才好，嗯……像水滸傳裡的投名狀那樣？你說得對，小白鼠算什麼，真人才好玩。」

小然興緻勃勃地盤算著。

「我打算把你那女助手也綁過來，咱們在這裡一起把她的血放乾，在媽媽面前來個歃血為盟，然後就放了你，我們一起出去幹大事。」

Mortis順著他的話懶洋洋地附和。

「行，那小妮子有夠蠢的，學東西學得那麼慢。怎麼放血隨你，我只要她的殼子，一點一點剖開再分屍真的很棒……來，把戳著小白鼠的刀給我，我癮犯了，想摸摸刀尖的血，等下再讓Raymond出來，給我玩玩。你要看著嗎？」

就在他滿臉寫著「淫邪」兩個字，享受地摩娑著刀尖、說著露骨的話時，小然臉色一僵，從稚氣殘忍的笑容扭曲成了Raymond敏感驚恐的模樣。

「你……你明明在重案組派對上收到了我的暗示，接了信物，答應救我的！你在飛機上還很肯定地保證把我『關起來』，我也配合著向警方發暗號了……你怎麼現在真和這個小惡魔變成了同夥──」

Mortis臉色也是一僵，馬上一巴掌蓋下去：「蠢材，給我閉嘴，回去！」

小然很快就把Raymond壓下去了，懲罰他似的，狠狠地擰了自己大腿一把，眼神幽暗。

「求救？向警方發暗號？」

「我在耍他呢。小然你不是一路監視著的嗎？哪有暗號？別聽那個蠢材離間我們。」

「我不管！」小然整個人繃得緊緊，退開兩步，敵視的眼神鋒利得如同淬毒尖刀。「我不信任你了，Mortis！你放下手上那把刀！」

「嘖，跟同類打交道就是這樣，誰都信不過，只能相信自己──」

Mortis在手裡靈活地轉著手術刀，毫不在意地哼著歌。

They send me away to find them a fortune他們派我去尋找寶藏

A chest filled with diamonds and gold裝滿鑽石與黃金的寶箱

The house was awake, the shadows and monsters房子裡的陰影和怪物被喚醒

The hallways, they echoed and groaned 走廊傳來他們的回音和呻吟

…

「我叫你放下刀！」小然撿起地上一管尚未使用的曼陀羅花汁，持著針筒步步進逼。

Mortis不再哼歌轉刀，斂起了笑容，藍眼珠裡寒芒一閃，殺意漸濃。

兩人僵持了不足三秒，不約而同地朝對方撲了過去。

凌晨三點，邵毅待在宿舍裡，徹夜未眠，抱著膝呆坐在床上。

愛犬巴打也似乎知道主人心情很糟糕，爬到床上，鑽進邵毅懷裡，用濕漉漉的舌頭舔下巴安慰他。

邵毅被愛犬一哄，本來不哭也哭了出來。

「巴打……我是不是很沒用？我真是個糟透了的男朋友，還是個糟透了的重案組隊長！一直以來都是別人在教我、幫我，結果現在出事了，我卻什麼都做不到。杜衡他現在怎麼辦？怎麼辦？」

他仿佛自虐般一遍一遍看著筆電上存著的人質錄影，指尖勾勒著屏幕上杜衡痛苦的臉。

「杜衡……杜衡……怎麼辦？我要怎麼救你？」

連續播了十多回，他卻忽然發現了錄影裡奇怪的地方。

正常來說，人被這樣吊著雙手，仰著脖子慘叫完了，應該很快就會力竭垂下腦袋；但杜衡凝視了鏡頭好幾秒，才垂頭閉上眼睛。

邵毅按了暫停，將進度條拉到最前，用0.5緩速再看一遍。

那凝視鏡頭的幾秒裡，杜衡的眼神竟然隱約在笑，嘴角也斜斜勾起了一個挑釁的弧度，嘴唇微微翕動。

邵毅學過讀唇，馬上打開筆電，接上了電視，用大屏幕觀察唇型。

那兩片嘴唇開開合合：「小警官，你好啊。來猜個謎？」

Mortis在錄影中隔空跟他對話！

猜謎？猜什麼謎？

邵毅瞪大了眼，來來回回地播放，研究了整整一個小時，認真地把那堆亂七八糟的說話和慘叫聲抄錄下來的時候，終於發現了關鍵。

杜衡最後那段尖嘯聲忽長忽短的，從刺耳程度來說，真的很像被逼到絕路發出的聲音，可是節奏很有規律，長短分明。

邵毅望著自己手上的筆記本，上面很形象化地寫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以一點代表短訊號，一槓代表長訊號的話……

【….-／.----／----.】

這是摩斯密碼！

「三個組合，分別是三個數字……4、1、9。嗯？那個姓陶的做過這些數字手勢，好像是什麼For one night？一夜情？」

邵毅譯了出來，馬上摔了記事本，衝進洗手間打開鏡櫃。

他可沒忘記杜衡那個來歷不明的情趣小玩意！底部有個密碼鎖！

他依次按下了419三個數字，裡面掉出了一串鑰匙，繞著一圈字條。

419藝術館

東區鯽魚涌英皇大道419號

4號展區#19

他和杜衡去過的陶家私人藝術館！

他用手機在工作群組裡發了這個地址，補上「速至救人」四個字，來回摁了幾下群組視像回議鍵當通知，將鑰匙和警察證件揣在懷裡，隨便扯了件風衣穿了，一邊飛奔出門，一邊給素來交好的三合會調查科隊長齊連山打電話。

「齊隊！十萬火急！幫個忙！」

「咋了阿毅？三更半夜的，碰到哪家小弟眼睛長在屎X窿上，在街上打劫你嗎？哪家的人？18K？X義X？X勝？讓我給他們大佬打一通電話，幾句搞定！」

「借伸縮警棍和手槍，行不行？我要出去救杜法醫！快到你宿舍樓下了！」

邵毅不知道為什麼齊連山會在宿舍裡放著警棍和手槍──總之他的第六感成真了，齊連山很講義氣，二話不說借出裝備，直接來了回高空擲物。

「接著！」

「謝了！」邵毅俐落地一手接著，衝出了警察宿舍。

他跑到街上，往一個正要發動電單車的幸運兒眼前一晃證件，往手裡塞了張名片，危急關頭的話反而說得更流利了。

「先生抱歉警方有緊急行動明天請拿著名片到東區警務大樓取車！」

那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邵毅已經直接搶了車飛馳而去。

邵毅用其中一條鑰匙，成功打開了419藝術館的大門。

藝術館裡靜悄悄的，空無一人。他左右觀察了一下，快速而安靜地移動到4號展區，找到19號展品──法國藝術家羅丹作品La Porte de l'Enfer（地獄之門）的仿製品。

整個大門平面上，高浮雕和淺浮雕起伏交錯，大門的每個角落都擁擠着落入地獄的靈魂，整整187個人體交織在一起，幾乎全張著嘴，雖然雕塑是靜止的，卻仿佛聽得到那些靈魂在慘叫、歎息、哭泣、呻吟，無聲的鬼哭聲響徹地獄。

門楣的下幅寫著字，正是杜衡在錄影裡「胡言亂語」的其中一句。

【Lasciate ogne speranza, voi ch'intrate】

（註：但丁神曲中地獄之門的銘文：「來者啊，快將一切希望揚棄」）

邵毅跨過觀賞線，試著使用另外的鑰匙插入匙孔，也把那道門打開了，門後顯現出一道長長往下的樓梯，人聲隱約透了出來。

「叛徒！你到底跟警方通的什麼消息！快說！」

對方沒有回答，只唱著一首希奇古怪的歌。

I'm well acquainted with villains that live in my head

（我熟悉那些活在我床上的惡魔）

They beg me to write them so they'll never die when I'm dead

（他們求我寫下他們的故事我死後他們將永遠留名）

And I've grown familiar with villains that live in my head

（我更加熟悉那些活在我腦海裡的惡魔了）

They beg me to write them so I'll never die when I'm dead…

（他們求我寫下他們的故事當我死後我將會永遠留名……）

「別唱！別唱了！閉嘴！」

歌聲在「啪」的一聲後戛然而止。

「嘶……小然，我猜猜──你在精神領域裡是什麼形象？拿著三叉戟的小惡魔，神氣地牽著魅魔或者淫獸Raymond？可是你竟然怕我哼一首恐怖題材的歌？你做夢的時候怕黑，怕鬼，對嗎？」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來啊，你這個小不點，只敢玩玩SM，從來沒殺過半個人──OH FXXK YOU！」

「放下兇器！」邵毅趕到，雙手擎槍示警，緊急評估現場情況。

兇手精神狀態異常，右臂有刀傷，手持沾著血跡的手術刀和針筒……

至於人質……

杜衡當真是邵小警官的命中剋星，一看到人，他腦袋就像一堆齒輪被卡死，再也思考不下去了。

「你好啊，小警官，恭喜你猜到謎底。」

Mortis的腳還跟椅子的腿綁在一起，連人帶椅翻倒在地，被小然騎在身上動彈不得，胸膛急促地起伏，藍瞳一點點地渙散、擴張，卻還嘶啞著聲音調戲人。

「呆著幹嘛？沒看到我被紮針……曼陀……陀羅花汁嗎？想，想要回你的寶貝大花瓶F-Francis的……話……」

小然被Mortis激怒了，對邵毅視若無睹，拋開針筒，神情狠戾地高高舉著刀：「你竟然敢小瞧我？沒殺過人又怎樣？我今天第一個殺的就是你這個叛徒──」

「別動！再動我就朝你開槍了！」邵毅當機立斷鳴槍示警。

「砰！」

那一槍，不偏不倚地打穿了一旁韓思純蠟像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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