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證人 - 8-1 杜法醫從不遲到

7：30 A.M.。

窗外晨光熹微，清勁的秋風吹得窗簾翻飛，光線趁著一起一伏的空隙鑽進臥室，在地板上投下碎光。

枕頭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還沒發出震動和鈴聲，電量就直接由2%掉到沒電，屏幕復又陷入一片漆黑。

杜衡躺在床上，抱著被子睡得正酣，老法醫陳遵義留給他的其中一本筆記攤開了，蓋在臉上，完全沒有意識到手機的小小動靜。

邵毅的生理時鐘精則準得令人髮指，不用鬧鐘，早在早上6點準時睜開了眼，餵了老狗巴打，帶著牠到警察宿舍樓下的街道晨跑了幾圈，回到宿舍沖澡。

換好制服後，他從冰箱裡拿出一袋四片厚切吐司，放進舊式烤吐司機裡，給自己準備一份，杜衡一份。

吐司在烘烤機裡逐漸變成誘人的金黃色，香氣徐徐飄出廚房。

「叮」的一聲，烤好的吐司猛地彈出，邵毅眼明手快地伸出雙手，一手接著兩片，分別擺在兩隻碟子裡。

「杜衡，」他走到臥室裡，叫男友起床。「七點半了，起床了。」

「唔……」

「來吧，起床一起吃早餐。你喜歡塗果醬、牛油還是煉乳？喝燕麥奶還是蔬果汁……」

然而杜衡沒睜眼，喉結一滾動，一張嘴，聲音倏地直降十多度。

「Stop whisperin’ to his ears, little cop. （小警官，別再在他耳邊說話了） He’s got morning glory. 」

低音炮，語調懶洋洋的，帶點法式捲舌口音，是人格Mortis。

「什麼morning glory──牽牛花？」邵毅不解。

「晨勃。這都不懂？呵，大花瓶開始做春夢了，壓在你身上，一個勁兒地扒你的警官制服，說不想起床吃早餐，只想在床上吃你，叫你乖乖張開腿，喝他杜大法醫的燕♂麥♂奶……」

邵毅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燕♂麥♂奶是什麼鬼？！

「就算不睜開眼也想像得到你這小警官杵在原地的蠢樣。滾吧，大花瓶今天放假。」

「我怎麼記得Francis最近接收了公眾殮房那邊陳老法醫留下的case（案件），把這個月的假期全取消了……」

「他放假就是放假。你煩不煩？喂，別動筆記，蓋回來，我喜歡那老法醫畫的果蠅蛆蟲卵。」

「哦，哦好……那等下我自己出門了。」

臥室裡的時鐘指針一點一點地轉動，到了8：00 A.M.。

「鈴鈴鈴鈴鈴──」枕頭另一邊的仿真人耳鬧鐘開始響鬧，且有愈來愈響、不死不休的趨勢。

Mortis耳朵抽了抽，鼻翼皺了皺，「嘖」了一聲，伸出一隻手，兩隻手指捻著鬧鐘，掀被子下床，瞇著眼，晃晃悠悠地走到客廳飯桌前，手一鬆，那可憐的小東西「噗嗵」掉進盛蔬果汁的保溫杯裡，瞬間啞火了。

Mortis滿意地打了個響指，回到臥室，摸了摸床頭的骷髏模型Helen，繼續睡覺。

8：45 A.M.。

站在床頭的骷髏模型Helen忽然動了，很有靈性地360°轉了一圈脖（頸）子（椎），然後「喀勒」幾聲，開始活動筋骨。

杜衡正在夢裡調戲他家小警官，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突兀的「鈴鈴」聲，只響了一會，很快就停了。

「那是什麼？」他在夢裡嘀咕。「宿舍外的火警鐘誤鳴嗎？」

於是他又繼續動作，伸出魔爪，揉男友緊實的屁股肉，揉得不亦樂乎，正要提槍上陣，對男友進一步不可描述的時候，夢裡的邵毅卻將他掀翻了。

「騎乘？這麼主動的嗎？來來來，親我一口。」

然而，「邵毅」接近的同時，兩眼射出愈來愈刺眼的綠色鐳射光，嘴裡同時迸發出一串詭異的笑聲。

女聲，女高音，仿佛有誰在用叉子刮鍋，又像電鑽發動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牙齦發酸。

「咿～嘻～嘻～嘻～」

還猛地左右開弓，呼了他兩巴掌。

？？？

這邵毅不對勁？？？

杜衡猛地一睜眼，就看到了跟了他十年的「女友」Helen正騎在身上，幾乎和他來了個臉貼臉，兩個骷髏眼眶裡綠光亂閃，咧著嘴，兩隻「九陰白骨爪」一下一下地拍打著他的臉。

「Your “deadline” is coming…Is it too late？ I hope it's not too late…（你的「死期」到了……是不是太晚了？我希望現在還不太晚……）咿～嘻～嘻～嘻～」

「我昨晚有給Helen設終極鬧鐘嗎……？沒有吧……？怎麼……」

杜衡美滋滋的春夢泡湯，整個人都是懵的，直到Helen的恐怖情人笑聲再提高了八度，拍打動作愈來愈急，他才回過神來。

「啊現在幾點了？」

他按停了Helen，摸向手機，按了兩下沒回應，再摸向枕頭的另一邊，空空如也。

「啊昨晚看筆記看太累，沒接上充電線就睡著了……我的鬧鐘又去哪了？對了還能看掛牆的鐘──HOLY SHXT！！！」

他看到時鐘上指針顯示八點四十七分，驚得一骨碌地撐起上半身。

「糟了，公眾殮房還有很多事情等著處理──」

時間距離九點只剩十三分鐘，光是開車到公眾殮房就要十分鐘。

可他現在還全裸坐在床上！

即使是社會菁英如杜大法醫，也不能免俗。他面臨上班即將遲到大失專家形象，手忙腳亂，恨不得有三頭六臂，乘著直升機空降到公眾殮房。

交通指揮部接到了分局傳來的奇怪訊息。

說是，有市民報案，目擊一個變態，渾身上下只穿了條內褲，戴著副墨鏡，手裡提著一堆東西，從翠灣新警察宿舍裡衝出來，搶了輛車牌FT666的銀色跑車，往皇后道東行線方向危險駕駛。

交通指揮總部不敢掉以輕心，馬上分析路線，篩查路上的實時攝影機，下令附近巡邏的交警追截。

「第二分隊注意，第二分隊注意，介乎翠灣道至三田城交匯處之間發現目標……」

交警騎著電單車快速接近的時候，一度困惑地請示交通指揮總部。

「那輛FT666沒有超速……開得四平八穩的，看著很正常啊？」

長官不禁怒吼。

「白痴！重點不是有沒有危險駕駛好吧？是車上有變態！不知道怎的潛入警察宿舍，也不知道在裡面幹嘛了──是竊賊？劫匪？綁匪？強姦犯？還是謀殺犯？總之這條茂X膽子不小，一定不是普通罪犯！截住他！」

交警加速上前，與那輛FT666並排的時候，終於懂了為什麼市民會報警。

這位「墨鏡內褲變態」上半身穿著鬆垮垮的襯衫，蹲在駕駛座上，用胸口頂著方向盤，兩隻手在使勁提褲子，而油門上擱了個銀色箱子，壓得死死的。

褲子卡在膝蓋上，一時三刻提不上去，那人就開始在駕駛座上青蛙跳。

一跳，提上不去。再跳，也提上不去，露著一條灰色的Derek Rose名牌平角內褲，裹著前面一大包和圓潤緊緻的屁股曲線。

交警的臉色逐漸呆滯。

戴墨鏡的變態跳了快十下，終於把褲子提了上去，將襯衫下擺塞進褲頭，拉好褲鏈，剛好來得及在紅燈前拿開油門上的銀色箱子，煞車。

那個變態趁著等紅燈的一分鐘，穿上鞋襪，扣上襯衫鈕釦，十秒上下就嫻熟地打好領帶，瞬間變成了斯斯文文的專業人士。

「喂！」交警回過神來，衝那人大喝一聲。「你涉嫌危險駕駛！停到一邊，查──」

他本來想說「查駕駛執照」，可後面的字被他咕嘟一聲吞回去了。

因為變態手裡寒芒一閃，亮出了一把染紅的手術刀，轉過頭來，衝交警一笑。

「抱歉了，阿Sir。我趕時間。」

交警一聽，再一看手術刀上面的那一抹鮮艷的紅色，臉全白了。

啊，是變態連環殺人犯準備殺人滅口的標準台詞。

他只是個小小交警，平日抄抄牌（發發告票）維持交通秩序而已，可不想把小命交代在這裡啊！

交警抖抖索索地摸向腰間的伸縮警棍，卻見那人又像變魔法似的，拿出一瓶酒精清潔了刀片，往下巴抹了把白色泡沫，拿著手術刀，在手裡靈活地轉了一圈，然後對著車窗外的倒後鏡刮鬍子。

「你……剛剛那那那那……那上面……紅紅的……是什麼……」交警出了一身冷汗，又被他出神入化的刮鬍子刀功懾住了，已經徹底忘記截查任務，結結巴巴地問。

「你覺得呢？」

紅燈轉成綠燈，杜衡一手繼續刮鬍子，一手握方向盤，踩油門重新開車，這樣回答著，不忘抽空朝交警燦爛地一笑。

墨鏡後的神情看不清楚，一排整齊、燦爛而染得通紅的牙齒倒是很清楚。

交警覺得自己已經快暈倒了，很勉強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掉頭逃跑。

這到底是什麼人？絕對是變態吧？那滿嘴的血紅色，自己該不會碰上了食人魔？

「你以為是血嗎？當然不是，是覆盆子果醬，我塗在吐司上吃的，不信你看。」

杜衡覺得玩笑應該到此為止，三兩下抹掉剃鬚膏，再拿出一隻保溫杯以示清白。

「我還有一杯有機蔬果汁，也很像血吧？其實是我自己用攪拌器打爛蕃茄、紅椒、蘋果、櫻桃、甜菜根、紫色椰菜、石榴、草莓，加水調出來的，要不我喝給你看看？Cheers（乾杯）～」

他用姆指挑開杯蓋，舉杯喝了一大口。

然後他就頓住了。

「嗯？」

怎麼好像有什麼異物在杯子裡……

Size還不小，不像是沒攪拌好的果肉或蔬菜泥……

杜衡疑惑地伸手進杯子裡，在交警驚恐無比的目光之中，挾出了一隻滴著淋漓「血水」的「人耳」。

「呃……這，這是……我的鬧鐘……怎麼回事？怎麼會在這裡……」

可憐那名交警被嚇得面無人色，完全聽不進去，大叫一聲，一個掉頭，逆線行車，飛也似的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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