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示意對方來驗屍，隨即後退幾步，抱著手，一言不發地觀察。
杜衡把屍體挪到一旁的即棄塑料布上，抬起上半身，用放大鏡觀察頭皮和耳朵，又用內視鏡看屍體的下體，拿出工具箱裡的止血鉗，翻開嘴唇看牙齒舌頭。
「有沒有什麼發現？」
「It takes time, Inspector.（警官，這需要時間的。）」
杜衡白他一眼，重新放平屍體，換了一次外科手套，再拿起屍體的手，把十個指縫裡的皮垢都刮出來，用穿刺針抽取組織液，拿支舀勺舀起從口鼻裡溢出來的穢物。
他到處撿散落的屍體內臟碎塊，分門別類裝進證物袋，再接著抓蒼蠅和蛆蟲樣本，通通存在樣本瓶裡，動作乾淨俐落，明顯很熟悉屍檢流程。
邵毅看得毛毛的，又有點佩服。
一具面目全非的腐屍，原來在法醫眼裡有這麼多的線索可以調查！
不得不承認，這個杜法醫……確實有點本事。
杜衡撿完了，站起來，咳了幾聲，說：「屍體放進屍袋，連同第一批物證先運回去對吧？你們慢慢查，I'll take the body to the autopsy lab（我把遺體送往解剖室）。」
邵毅看著他燒得紅通通的臉，不確定地問：「你真的不需要休息？」
「咳咳咳……不了不了，屍體爛成這樣，不能再拖下去了，得抓緊時間。你們警政大樓的刑案解剖室在哪？」
「在西翼，地下B3樓，出了升降機左轉就是。有點偏僻，不過可以放心，陳老法醫不久前才確認過基本設備齊全。」
「陳老法醫？是重案組裡資深的同事嗎？」
「哦……資深是資深，七十多歲還沒退休，但他不在警方體制裡，在公眾殮房裡工作。」
「無論如何都是前輩，我以後一定得找他聊聊。就這樣，我先走了。」
邵毅有點不放心杜衡病歪歪地獨自回去。
「讓鄧仔帶你回警政大樓吧──鄧仔！」
鄧仔如獲大赦，巴不得早點離開這個蒼蠅亂飛、臭氣沖天的現場，可是又不敢與杜衡走得太近。
杜衡一脫下沾滿屍液的手套，鄧仔就躲得老遠，陪笑指路時保持整整兩米距離，開車時甚至拿了個木夾子把鼻子夾住。
雖然舉動不太禮貌，但是杜衡可以理解，一笑置之。
警車駛到華城警政大樓外，杜衡這才正眼留意了一下未來工作的地方。
警政大樓佔地很大，和警校是一體的，可以隱約看到露天訓練場。
東、西兩翼和中間一幢最高的五十層主座大樓之間都有架空天橋連接，以華城警政局的標誌性海軍藍為主色調。一格格玻璃窗上貼著投影膜，拼湊出一枚巨大的警徽，在夜色中熠熠發亮。
辦好臨時證件，通過智能門禁，杜衡隨口對鄧仔讚了一句：「你們警政大樓挺先進的。」
「當然了！」鄧仔一挺胸膛，自豪地說，「我們華城警隊可是世上數一數二最先進的執法機關！」
杜衡聞言似笑非笑：「哦？但是據我觀察，貴城的重案組實在非常……『簡約節儉』。剛才坐的車子舊得掉漆生鏽，引擎聲音聽起來也快報廢了。」
鄧仔「嘿嘿」乾笑兩聲，一時不知道如何回應才好──說「是」，是拆自家人的台；說「不是」，可他們重案組確實一窮二白啊！
他漲紅著臉嘟嚷：「會換的啦，以後一定會換掉那台老爺車！至於我們重案組很窮，呃不，作風節儉的原因……我這小蝦米可不敢多說，你自己問邵隊吧。」
「沒，只是確認一下。看來你們沒故意剋扣顧問費，是真的窮，只報得出最低標準酬金。」
「……」
鄧仔剛從警校畢業不久，雖然成績優異，但在見識上還是萌新，看什麼都是新奇的。
他知道法醫在華城可是稀有生物，心裡存著一堆疑問，求知慾總算壓過了被嗆的不爽感，帶杜衡到西翼B3樓刑案解剖室的途中一直問東問西。
「杜法醫，等下你解剖，我可以在旁邊瞧一瞧，幫幫忙嗎？」
「不行，你沒受過相關訓練，不能當法醫助手。」
「可是這樣你沒有助手呀。」
杜衡訝異地停下腳步。
「什麼？沒有助手？連在旁記錄、拍照、遞器具的實習生也沒有嗎？」
鄧仔搓了搓手，尷尬地笑著說：「這個嘛……」
杜衡無奈地搖搖頭，再次舉步：「請轉告那位邵隊長，盡快給我聘一個醫學生出身的助手，絕對不能吝嗇開支。」
他愈想愈生氣，臉色愈來愈沉。
這就是華城重案組的待客之道嗎？不問緣由把顧問當罪犯抓起來，查案時又缺這缺那？
後續安排也一團糟──解剖結束後，是接著開會討論下一步，還是該忙的忙，該休息的休息，等隊長召集？自己現在連聯絡用的工作手機都沒有！
那位邵警官領著公家的薪水，都幹什麼去了？
鄧仔觀言察色嗅到了危機，趕緊一個勁兒地拍著胸口，保證把顧問寶貴的意見完完整整地傳達給隊長。
等杜衡一進刑案解剖室，關上門，鄧仔立刻掏出手機，點開「重案社畜」群組，「噼噼啪啪」地打字。
是鄧仔不是凳仔：SOS！新上任的顧問跟新上任的隊長結仇，處處挑剔，重案組核心成員就幾個人，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神仙打架殃及小魚小蝦怎麼辦？急急急，在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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