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電視，單聲道，卻彷彿三聲道。
明明只有一人，卻像有三個不同的人，困在同一具軀殼裡，左衝右突找不到出口。
又好像一個靈魂撕裂成三份，墮落到地獄裡，浸泡在滾燙的熔岩裡飽受煎熬，爭先恐後地伸出手想逃離，卻又互相噬咬，至死不休。
那首但丁奏鳴曲在背景響個不停，像惡魔的低語，伸出鬼手把人拉入深淵；斷斷續續傳到手腕的電流像無數凌遲利刃，割得靈魂支離破碎。
最後，杜衡似是不堪折磨，抽搐了一會以後，身體凝固在一個痛苦扭曲的角度，嘴巴張到了極限，三把聲音滙合成一種音調和節奏都極其怪異的尖嘯聲。
「啊啊啊啊 啊──」
眾人的SAN值一個接一個地跌穿水平值，有的小聲驚呼，有的閉眼掩耳，有的踉蹌後退。
邵毅更是痛苦得整個人蹲了下來，手掌抵著臉，捂住濕潤的眼眶，卻還是阻止不了淚水從指縫中溢出來。
又是這樣！十年前他一時疏忽害小妹走丟了，現在連男友也失蹤了，還被折磨成這樣子，連此刻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怎麼會這樣？他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我沒有早點發現，沒有攔著他登機……！」
Vincent冷汗涔涔，幾經辛苦，終於成功按停了播放機。
媽耶，真人場景比他看過的獵奇動畫恐怖多了。還好當初聽周白通說有特聘專家要來，手癢難耐，動用黑客手段看過這位杜法醫的絕密檔案，不然也得被病發場面嚇得夠嗆。
也幸虧他看過，又沒被協議束縛。完全不敢讓馮敬德知道這段錄影，怕把這位德高望重的老醫生嚇出個好歹，也不好逼馮敬德打破保密協議向邵毅解釋養子的情況。
Vincent扶邵毅起來坐好，低聲跟眾人說：「先說好了，杜法醫的事必須在我們核心隊員之間保密，誰都不許傳出去。」
「怎麼了？」隊員問。
「你們都聽過『雨夜屠夫』的案件吧？」
眾人點頭。
雨夜屠夫杜月琴在H城可是位傳奇級連環殺手，在十三個雨夜裡連環色誘並謀殺十三個嫖客，挖出心臟，用鋼鋸分屍後棄屍，手段不可謂不毒辣。
杜衡在十二老人自殺案中向媒體自曝是杜月琴兒子，殺人犯的兒子長大後當了法醫，一直以來話題性十足。
「案發以後，當年的政府怕得不行，怕杜法醫長大後崩壞，不管三七二十一，差點就打算關他一輩子精神病院。其中一個憂慮，就是杜法醫有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DID，解離性身份疾患），也就是以前說的多重人格障礙。」
多重人格患者的每一個人格都擁有個別思考模式和記憶，分裂出的人格包羅萬象，可以有不同的性別、年齡、種族，甚至物種。
不同人格會輪流出現控制患者的行為，如果並存意識較好的，可以進行內外會議，如果並存意識較差，就會在人格切換時出現記憶斷層。
「我……我好像聽過這種病。」邵毅說。「看剛才的情況，杜法醫他……他因為童年創傷，從單一人格變成了三重人格？多出來一個小孩人格和暴躁的人格？」
「不，杜法醫的情況比較罕見，原人格不是主人格，而且，三個人格之間關係有點麻煩……」
杜衡的原人格是小時候的杜衡，也叫衡衡，拒絕長大，因為他極度害怕長大會變成母親那樣的殺人犯。但是他很聰明，知道人不長大是不正常的，於是很快分裂出另外兩個持續成長的人格，用不同方法代替他處理創傷，接觸現實世界。
分裂出來的人格之一，是眾人一直以來認識的杜法醫──或者說，人格Francis，被馮敬德收養後以養父為楷模，自由與自律兼備，推崇以溫和理智的方式面對世界上的不幸和惡意，以此漸漸解開心結。
衡衡很喜歡Francis，讓他當了主人格，單方面稱之為哥哥，還給他劃出了一個comfort zone，以致他從來不知道有別的人格存在。
另一個分裂的人格叫Mortis，是個反社會人格。
本來這個人格一開始不算糟糕，但衡衡偏愛Francis，把大量負面情緒丟給Mortis，稱之為怪物，甚至關起來，只許他暗中觀察，直到Francis碰到危急關頭，或者精神狀態不佳，Mortis才有機會出來。
養父馮敬德發現的時候，衡衡和Mortis的關係已經極其惡劣，Mortis一旦出現，就會試圖以自殘的方式間接傷害另外兩個人格，甚至變本加厲傷害他人。
在十歲前往英國讀寄宿學校之前，主人格Francis都只能在家學習，完全不能上學開展社交生活。
但就在踏入十歲那一天，Mortis奪了控制權，偷廚房的刀，試圖捅死馮敬德，再自殺毀滅所有人格。
衡衡憤怒之餘，更多的是恐懼，於是採取了幼稚卻慘烈至極的解決方法。
這事馮敬德根本就不敢跟政府的精神科醫生提起，怕無辜的人格Francis從此被永久關到精神病院，只敢在私人養兒日記裡寫下了他的觀察。
20XX年3月3日，兒子十歲生日，日間陰天，晚上暴風雨……
Francis十點睡前說害怕雨夜，敲了養父的房門，說想擠同一張床睡。
馮敬德知道他早就克服PTSD了，顯然在撒嬌，所以只答應了陪他過完生日，十二點要回房間自己睡。
Francis抱著心愛的海綿OO玩偶鑽進被窩，很快就睡著了，只醒過一回，換成原人格衡衡，發現了馮敬德送的生日禮物是一式三件的，有點不高興。
「為什麼大怪物也有禮物？他那麼壞，不能有禮物！我要丟掉大怪物的那一份！」
馮敬德有點睏，哄衡衡別鬧，趕緊回去睡覺，自己也不知不覺睡著了。
午夜時雷電交加，馮敬德被接二連三的驚雷聲驚醒，在一剎照亮房間的電光中，看到了Mortis面目猙獰，單膝跪在床上，雙手舉著水果刀，往他心臟位置直捅下來。
他慌忙抓了旁邊的玩偶擋了一刀，Mortis正要再捅，卻驚醒了衡衡，兩個人格開始瘋狂爭奪控制權。
馮敬德從來沒見過養子這麼痛苦。
Mortis咆哮著，右手握刀亂捅亂刺。
「大不了一起死！討厭的愛哭鬼、討厭的大花瓶、還有你們這些大人……你們都該死！」
「爹地快跑，我……我跟大怪物拼命！」
衡衡搶奪了左手的控制權，抓住右手手腕，淒厲地哭叫著。
「都是你這怪物的錯！你是壞蛋，是垃圾，不應該出現！你走啊！走開！」
Francis被夾在中間，什麼都不知道，只懂得喊痛。
「爸爸，我頭好痛！好痛嗚啊啊啊──」
馮敬德好不容易奪走了刀，遠遠丟掉，Francis卻開始劇烈癲癇，陷入昏迷。
20XX年3月6日，小雨。幸好兒子終於醒來，身體大致無恙，只是沒了三天前那段記憶。
20XX年6月6日，多雲。整整三個月，衡衡和Mortis都沒出現過……
臨床心理學家評估的時候，連催眠療法也用上了，仍然喚不出Francis以外的其他人格，驚訝地問馮敬德怎麼回事。
我想：要是政府知道這事，才不會管人格已經消失的事，一定馬上判入精神病院無限期治療，相等於不得假釋的終身監禁。
Francis也說過好幾次夢見一道上鎖的門，門板上打了個大大的叉，我有理由相信衡衡和Mortis已經『同歸於盡』，或者至少自我封鎖起來了，於是只對臨床心理學家說那次癲癇以後兩個人格意外消失。
20XX年7月30日，晴。臨床心理學家再觀察了一個多月，Francis比起以往的狀態都要好，我替他申請出國留學，也終於獲批。
老實說，只剩Francis一個人格，我們父子倆都輕鬆多了，但每次我憶及衡衡和Mortis，心裡總有點戚戚然，畢竟他們也是我兒子的一部分……
Vincent當然沒真背誦過日記，只按記憶轉述；但即便如此，重案組眾人還是被他們法醫的多重人格驚到了。
而邵毅在人之常情驅動之下，腦袋更是很不合時宜地冒出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想法，像群南遷的大雁，在腦袋裡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
他很慶幸去濕地公園半路折返的那次，Mortis似乎尚算受控，沒有襲擊他，場面沒變成抓捕的士司機楊素添Ver. 2！謝天謝地！
不過原來自己一直在跟一個分裂出來的人格談戀愛嗎？
想要和杜衡來一場完整的戀愛，似乎還得征服那位反社會人格Mortis，還有……才幾歲的那個原人格衡衡？？？
確定能談戀愛？不是多了個兒子？
他細思恐極：初遇的到底是Mortis還是Francis？
Mortis有沒有曾經在同居睡覺時出來，打算捅他一刀？
他和Francis那場初吻，衡衡會不會在偷看……
完了，怎麼想都覺得好像一腳踏兩船──不，三船，以後去外國結婚算不算搞一夫多妻，會不會還被當成戀童癖？？？
目前看來，他少不免要和杜法醫來一場萬里愛情長跑，實在如中學語文課本所說：「路漫漫其修遠兮」……
不過，邵毅很快就收起胡思亂想，杜衡目前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目前線索嚴重不足，兇手、錄影時間、地點、動機不明，加上嚴明打壓，很難以東區重案組名義正式立案調查。
他有點惴惴不安，望著被錄影嚇退的隊員，交握雙手澀聲懇求：「杜法醫他一直以來為人如何，大家有目共睹，而且我把他當成家人的，現在出事了，我……」
繞了一大個圈，還沒切入懇求正文，他就先哽咽了，又自覺隊長說話當眾哭出來很丟臉，而且好像在強迫隊員為上司男朋友的事加班。
「我……我是說，如果，如果會給大家帶來額外工作量的話……」
他正要捏捏鼻樑繼續說下去，隊員們卻一擁而上把他擠在了中間。
Elaine陪他一起哭了：「邵隊，師父他也是我的家人！你怎麼能這麼見外，說什麼額外工作量？要是能趕快救他，我通宵七天七夜都願意！」
KK也說：「杜法醫哪裡是外人了，是我們重案組的顧問啊！」
不知道阿玟、大D還是細D，抑或三人都有，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熊抱，Mandy在一旁手忙腳亂地遞紙巾盒。
而Vincent不打算矯情，默默地拖著播放設備回到自己座位，找了部高清攝錄機，貼近老電視屏幕拍了影片轉到電腦上，然後用即棄手套取出錄影帶，叫鄧仔放到證物袋，直接拿去鑑證科主任光明頂的辦公室。
鄧仔領命，很中二地做了個遊俠甩披風動作，一溜煙的出發了。
「來來來開新副本了，為了咱們的『聖騎士團長』和『死亡法醫』──不，兩個公會種田NPC，let’s go-ooooo！」
感謝閱讀！歡迎加個追蹤書籤、讚好、留言、分享或打賞支持喔～
🟡 關注更多 🟡8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FjkIuAgd
個人網站：linktr.ee/quill_driver8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IvHc5UDuB
Discord交流群組：discord.gg/p3YwczcHk7
and then Add to home scr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