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過去了,重案組再次開會。
杜衡換了另一套衣服,一看就是邵毅的家常衣服──灰撲撲的長袖T-shirt、黑色運動長褲和運動外套,穿在身上鬆垮垮的,尤其褲管長了一截,走路時幾乎踩到。
他臉上殘留著些許病容,鐵青著一張生人勿近的臉,走路姿勢很僵硬,一腳高一腳低的,還很故意地遠離邵毅。
這位顧問才剛入組就姍姍來遲,向來要求準時的邵毅卻沒有半點微詞,一臉鬱悶地跟在杜衡背後走進會議室。
眾人八卦之魂不禁熊熊燃燒起來。
反應最明顯的當屬Mandy,組裡一個小透明女警。
說到Mandy,這個小女警明明長得不錯,不是沒有男警生出過追求心思,卻都打退堂鼓了。
無他,Mandy不怎麼愛打扮逛街,整天紮條馬尾素面朝天,把心思全放在BL上──小說、漫畫、影視如數家珍,一聊到「男上加男」就露出狂熱的姨母笑,尤其熱衷於給警隊內部人員拉CP。
她看到邵毅和杜衡,一秒來了精神,在女警群組裡飛快地打字發訊息。
Mandy今天也嗑到了:【土撥鼠尖叫】
Mandy今天也嗑到了:我嗑到了,是真的是真的!我們組的隊長和法醫顧問一見鍾情同居,連男友衣服都穿上了,我打賭連床單都滾過了!
群組裡,對兩人初遇場面知情的反黑組女警都在笑她。
CS Chan:冷靜點,我們女警群組奉公守法,請@Mandy今天也嗑到了 減至安全車速,否則我要開罰單了。
Christie_1216:怎麼可能一見鍾情?一見結仇還差不多,你看清楚再說。
Mandy今天也嗑到了:啊,也是……看起來更像是邵隊又得罪了杜法醫【點蠟】
Mandy今天也嗑到了:可是咱們組難得湊出一對帥哥!正常來說雙胞胎CP都挺香的,但大D細D兩個都是滿臉雀斑痘印的糙漢子,實在嗑不起來……
Christie_1216:的確,他們要是去選十大最醜員警,一定榜上有名。
Mandy今天也嗑到了:就是嘛!技術員Vincent也不行,他大近視,瘦得跟竹竿似的,沉迷二次元萌妹;鄧仔則更像咱們組人見人愛的吉祥物,沒什麼幫他拉郎配對的想法。
CS Chan:從來沒見你口中的哪對CP成真,都是腦補而已,你不會愈腦補愈不甘心嗎?
Mandy今天也嗑到了:我不!我就是想嗑!一定會成真的!邵隊和杜法醫太香了啊,我一幻想他們以後男上加男就覺得世界真美好,人生真幸福……(下略一千字)
相比Mandy,大近視宅男技術員Vincent看到邵毅和杜衡神色異常時,反應就含蓄多了,默默在內心的小本子添上一筆,在邵毅和杜衡的名字旁的「性向」一欄連打幾個問號。
人都到齊了,邵毅宣佈:「好了,人都到齊了,開會。」
大D率先交出鑑識科的物證化驗報告,佈滿雀斑和痘印的臉皺成一團,大吐苦水。
「邵隊,我不想再當惡人夾在重案組和鑑識科中間催進度了!領報告的時候,又被鑑識科頭兒『光明頂』臭罵一頓……」
鑑識科主任羅明光──大D口中的「光明頂」,向來以脾氣暴躁見稱。
光明頂當時一見大D踏足實驗室就來氣,抱怨重案組的加急申請害他爆肝脫髮、血壓飇升,罵到「吭哧吭哧」地喘氣,一張油亮的胖臉漲成赤紅色,酒糟鼻子不住地冒汗,只差他那顆地中海禿頭不會像蒸汽火車一樣冒煙。
大D形容得生動,還即席模仿幾下光明頂罵人的腔調,阿玟聽到捧腹狂笑,一邊笑一邊大力拍他後背,說:「哼,一定是你氣勢不夠,下次換我去!」
「光明頂只喜歡青春靚麗的小女生,豁免對象不包括男人、男人婆,更不包括阿姨。」細D插嘴。
阿玟日常被兩兄弟氣歪鼻子:「你們叫誰阿姨?!敢再叫一次看看?信不信我左右兩拳打爆你們的狗頭!」
兄弟倆嘻嘻哈哈的,沒半點正經樣子,齊聲唱和:「阿姨我不想努力啦~」
眼看話題又要跑歪,邵毅趕緊投以一記眼刀,讓雙胞胎兄弟閉嘴。
「大家爭分奪秒別廢話。來,看看鑑識科的報告。」
Vincent把電子報告書投映出來,全英語,好幾十頁,完全不知道鑑識科的人是怎麼在短時間裡完成所有檢驗項目,還來得及寫出這麼長的報告。
佩服歸佩服,大D看著報告的樣子就像生吞活剝了一隻青蛙。
「一如既往是本天書……我才看了一小半,來不及抓出重點,有的地方也看不懂,要再問鑑識科那邊。」
一個負責在現場拉線管理秩序的隊員橫著手肘推推大D,建議:「不是有杜法醫嗎?人家在海外留學過,英文可厲害了,懂的也多,讓他來瞅瞅不就行了?現成的翻譯機呢!」
「喂,別向杜法醫提出無理要求。」邵毅皺眉頭,「物證檢驗不是他專長,他也不是什麼翻譯機。」
「沒事,給我五分鐘,我看一下。」杜衡冷冷地開口,「法醫是跨領域的專業,臨床解剖固然要精通,可像昆蟲學、毒物學、數據庫編成等都要涉獵,區區一份鑑識報告還不至於看不懂。」
邵毅想破了腦袋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兩人才剛冰釋前嫌,杜衡卻又突然翻臉?
他還記得杜衡在宿舍浴室裡洗了又洗,喃喃地罵個不停:「That inspector is definitely a living proof that men can live without a brain. How dare he…(活著卻不長腦子,那個臭警官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他怎麼敢……)」
邵毅聽得似懂非懂,聽著杜衡咬牙切齒的語氣,心忖:這位杜法醫是不是有潔癖,旁人碰一下都不行?嫌他手髒還是嫌溫度計髒?
冤枉啊,探熱前他真的有仔細清洗過,凡士林也抹了一堆,絕對沒有弄疼人!
探熱前也是詢問過對方了的!
他還記得,杜衡瞇著眼睛,聽到他問一次就「嗯」一下,問第三遍時還皺起臉小聲叨叨:「煩不煩?想幹嘛就幹嘛,這麼大的人還婆婆媽媽的」……這難道不是同意了嗎?
不過他至少知道自己踩中了某處雷區,惹人家生氣了。
招惹生氣的人無疑是火上加油,邵毅深知這個道理,於是小心翼翼地回應杜衡的冷言冷語:「那麼拜託杜法醫你了。Vincent,麻煩把筆電傳過去。」
落在腐能量滿滿的Mandy眼裡,隊長這叫做「寵」,被杜法醫甩臉色還寵著慣著對方,甜到不要不要的。
杜衡憤然剜了邵某人一眼,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再理會他,瞇起藍眼睛,飛快地瀏覽一遍報告。
物證化驗報告裡先提到了王娟娟指甲縫和口腔裡發現的白色纖維,化驗後證實源自一種常見的棉質工作手套,可以保護雙手。
至於在指甲縫裡發現的黑色碎屑是從黑色仿真皮革上刮下來的。仿真皮革原料便宜,質地輕巧防水,又便於裁剪縫紉,用途很廣泛。像是服裝、沙發、手提包、智能產品保護套等,都可以發現這種物料的蹤影。
鑑識科也分析了傷口形態,發現傷口邊緣粗糙,不似刀具切割所為,於是找來了一堆形狀細長有凹凸邊緣的工具作對比。
光明頂和他科裡的鑑識人員都是口是心非的工作狂,嘴上罵人,手裡不停,在多番模擬對比後,鎖定兇器為十字螺絲刀,而傷口裡蹭到的油污證實為常見的潤滑油。
「工作手套、皮革、螺絲刀、潤滑油……這些都和雙手勞動的工種有關啊。」邵毅沉吟道。
提到潤滑油,杜衡臉色登時甚為微妙,挪了挪屁股,換了幾次雙腿交叉疊的前後順序,還挺了挺背脊,直了直腰,可還是覺得不自在。
出於一位成熟專家的素養,自制力最終佔了上風,他決心不要像個坐不住的小孩子在椅子上動來動去,要專注參與調查。
他分析道:「假定現場劫掠痕跡不是偽裝的,那麼,罪犯對妓女財物起了貪念,差不多把現場劫掠一空,本身經濟狀況一定不太好,確實有可能是個草根階層的勞工。」
他再仔細思量了一下,又補充:「我之前一直覺得有一點解釋不了……現在物證細節增加了,的確該增加『兇手是男性』這一項合理猜測。」
哪裡解釋不了?隊員們投以疑慮眼神,杜衡很快就進一步說明了。
現在大部分嫌疑人都是女性,可是死者是被活活扼斃的。
女性兇手鮮少選擇徒手壓制殺人,這一種手法更常見於男性兇手,行兇時有意無意地彰顯生理優勢和控制欲。
「Well, strangling by female may be found in infanticide, but now the deceased is a adult woman.(偶爾會有女性扼殺嬰兒的案件,但現在死者可是個成年女人。)」
大D和細D抓到空隙,忍不住得意洋洋地反駁。
「杜孔雀──啊不,杜大顧問,你這就說得不對了!這只是你的學術理論,但我們重案組走實幹路線,查案查多了,就會知道現實裡總會有例外!」
「對!我記得之前就有過女性兇手在情緒激動時扼死受害人的案例!對方甚至是個男的!杜孔雀你怎麼解釋?」
「杜孔雀」?這是什麼意思?杜衡愣了愣,下一刻就意識到兩兄弟給他起了綽號。
他向來張揚慣了,倒不介意,比較介意的是兩兄弟質疑他沒實際查案的經驗──他可是在倫敦警察廳工作過的,運用法醫學和犯罪心理學的專業知識協助破過不少案件!
他聳聳肩,說:「你們說得對,我也知道啊,seldom does not mean impossible.(鮮少發生不代表不可能發生。)」
怎麼沒反駁,還同意他們的話了?兩兄弟摸不著頭腦。
杜衡看他們都愣住了,才再解釋:「相驗屍體證實死者遭到扼殺,化驗物證又顯示可能與體力勞動行業相關,我根據這兩點綜合分析,提出男性更符合本案的側寫,僅此而已。」
「哦……所以你也不能斷定就是男的?」
杜衡沒好氣地一攤雙手:「從一開始我說的就是增加『男性兇手』這一項合理猜測,不是斷定。顧問只負責提供屍檢結果和專業意見,你們刑警決定採納與否,那是你們的事。」
意見出了點小小的分歧,隊員們「嗡嗡」地低聲討論了起來,不時望向邵毅,看他要怎麼決定接下來的調查方向。
邵毅沉思了一下,謹慎地開口,梳理想法:「撇開性別和行兇手法的關係,我是這樣想的……」
假設7C就是第一現場,現有的女性嫌疑人出手襲擊,必定會有一場劇烈扭打,可是現場並沒有明顯的打鬥痕跡,也沒有任何證人提出曾經發生了一場打鬥。
7C的妓女們都擠在一起住,空間很小,彼此之間只有一塊薄門板之隔,要是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總不會聽不到吧?
大D也有點動搖了,卻仍然不死心地追問:「會不會是先下毒再動手?兇手會不會故意用了某種新型毒藥,很難化驗出來……」
細D伸手搧哥哥腦袋一下,吐槽:「想太多了吧?查案不是寫推理小說,不用創出刁鑽新奇的殺人手法來圓梗!」
邵毅最終決定,既然杜衡建議兇手更可能是男性,就循著這方向查下去。
如果懷疑兇手是名男性勞工,那麼重案組的重點調查範圍就得擴大了,畢竟現有的唯一一名男性嫌疑人──房東黃國璟,職業並不符合。
大D細D忍不住嘟嚷抱怨:「嚴草包催我們破案,時間已經不夠了,嫌疑人範圍怎麼還愈來愈大?完了完了……」
邵毅一沉吟,吩咐技術員Vincent:「幫我查三件事。」
一,王娟娟的嫖客名單裡有沒有藍領工人?
二,案發時段中,彩鳳樓有沒有單位正在修葺?
三,附近有沒有工地在施工?
Vincent很快就篩選了一遍。
「第一個問題:有是有,不過一個是麵包店學徒,一個是洗碗工人,工作裡應該不太會使用棉質工作手套。第二個問題:沒有。至於案發時間附近的工地嘛……還真有。」
Vincent點了幾下滑鼠,將地圖投映到大螢幕上,在距離彩鳳樓不足三百米的街上畫了幾條線,再在工程承辦商網頁上擷取了一張工程照片。
華城地少人多,地面空間不夠,交通繁忙,衍生出各種高空和地底的交通道路。案發時段裡,距離彩鳳樓不足300米處,正有一條地下行人隧道在施工。
照片上,工地臨時入口架設著簡單的木板門,一旁推著一袋袋泥沙碎石和鐵條支架等建築廢料。
重案組眾人紛紛眉頭一皺,感覺事情不簡單。
殺害王娟娟的兇手……會是隧道工地的工人嗎?兇器會不會出自這裡?又或者,兇手犯案後會不會把這裡當作毀滅證據的地方,把螺絲刀和工作手套丟棄在這裡?
就算建築廢料已經被運走了,無法追溯,說不定工地也會有閉路監視器拍到可疑人物!
邵毅當機立斷,起身下令:「Vincent留在辦公室當值,馬上聯絡工程承辦商,索取工人名單和上一次運輸廢料的時間,有結果馬上通知我。其他人隨我出去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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