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曾經找鎖匠多配了一條7C大門鑰匙,眼看錢花光了,就大著膽子偷偷回去一趟,想把落在尤招娣手裡的財物拿回來。
可是夜半潛入7C時,所有租客都在房裡,無從下手,只有王娟娟的房門虛掩著,裡面靜悄悄黑漆漆的。
王娟娟她……似乎不在?
那一刻,陳娜的心臟像是漏跳了一拍,某種以往想都沒有想過的念頭悄悄從心尖上冒出芽來,耳邊響起似有若無的聲音,像根搔癢的羽毛,一下沒一下地撓著她。
這不正是大好機會嗎?
王娟娟不在,可以偷進她房間裡,看看她的錢藏在哪裡,抽走幾張大鈔,再看看有沒有值錢的首飾,拿走一兩件抵押了,就可以買到最便宜的「貨」,混點麵粉,吸上幾天!
反正王娟娟之前對自己那麼大方,現在只是再向她借點錢……只拿一點,應該不算很過份吧?
「我,我真的忍不住,只有吸那東西,我才會忘記不開心的事,一天不吸就難受得想死!我真的,真的很想從娟娟那裡順走點值錢的東西。」
陳娜回憶著那一晚的心境變化。
她的手放到王娟娟房門的門把上了,指尖才碰到,又像燙手般縮回去了,過了好一會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重新把手掌搭上去,五指慢慢收攏,直到完全握住門把。
「陳娜你怕什麼?所有人一定都睡得很熟了,不會發現的。」她用母語悄聲替自己壯膽,「何況,娟娟對我很好,一定不會介意……」
這樣自言自語著,她忽然覺得心裡有點彆扭,喉嚨也像鯁了魚骨,每吞一口口水都特別不自在。
王娟娟真的對她好嗎?
雖說王娟娟沒有夥同尤招娣欺凌她,但是在她水深火熱時也從來不會出手干涉,自顧自專心做生意接客。
所謂的借錢給陳娜應急,其實是她有一次吸毒吸到失控,在房間裡一哭二鬧三上吊,王娟娟被吵得心煩,在她房門前扔下十塊錢,叫她下樓買個麵包充飢,閉嘴別再吵。
所謂的送她項鍊,其實項鍊是地攤貨,廉價得像過家家玩具。王娟娟很久不戴了,收拾房間時挑出來,隨手丟到公共廁所的盥洗盆旁邊,被陳娜看到,問能不能拿走。
那時,王娟娟下巴一仰,望著衣衫襤褸的陳娜,像怕髒似的後退半步,撣了撣身上的荷葉袖裙子,又撥了撥幾天前花大錢精心燙過的鬈髮,像隻優雅倨傲的長毛貓。
「這條項鍊俗氣得要命,我早看不上了。反正本來就是打算丟掉的,你想要就拿去,當做善事了。」
陳娜正要伸手拿,又被王娟娟出聲阻止了。
「真沒禮貌。收人家送的東西都不道謝的嗎?」
長時間的霸凌壓彎了陳娜的脊椎骨,她唯恐王娟娟也來插上一腳欺負她,條件反射地縮起肩膀,耷拉著頭,小聲地回答:「是,謝謝……謝謝娟娟姊。」
「姊什麼姊,把人都叫老了。」
陳娜害怕得把頭垂得更低了,下巴幾乎貼著胸口:「對不起……」
王娟娟輕蔑地「嘖」了一聲,甩手把項鍊丟給陳娜。
「整天縮肩駝背,連話都說不好,怎麼服務老闆啊?活該沒生意。」
在王娟娟房門外,陳娜想著和王娟娟初次有交集的情形,心裡又酸又苦,不禁握緊了拳頭。
她酸溜溜地想著:王娟娟長得漂亮,光顧她的客人不少,想來不缺那幾百塊錢和幾款飾物,說不定東西不見了都不會察覺。
「反正這世上就沒誰真正對我好過,誰都不把我當人看,娟娟她肯定也看不起我,偷她錢有什麼關係?……」
陳娜下定決心,推門進去以後,隱約看到王娟娟在打地鋪睡覺,起初嚇一跳,但見對方一動不動像在熟睡,就又放下了懸著的心,踮手踮腳地繞過王娟娟。
她找到抽屜,深吸一口氣,緩緩拉開,伸手摸索。
出乎她意料之外,抽屜空空蕩蕩的,她的指尖一直摸到最深處才碰到了一樣小小的事物。
她掏出來,發現是個小小的摺紙包裹,心道包起來藏得深的一定就是值錢事物,於是用指甲掀開包裹,就著窗口微光一看。
就這一眼,使她心臟猛地一跳,眼眶瞬間盈滿了淚水。
「啊……」
那紅紙包裹裡放了幾十塊錢,還放了一塊求平安的佛牌。
佛牌是陳娜老家常見的飾物,她一眼就分辨出來,這塊佛牌粗製濫造,明顯不是純手工製造再給僧侶開光的高級品,卻又比一般地攤貨多了些設計心思,扣著個鑰匙扣,卡片上有一行用她老家的語言寫的字。
寫的是陳娜的本名。
陳娜想起來,和王娟娟好幾次迎面碰上時,王娟娟都一臉嫌棄地把她扯進自家房間裡。
「瞧瞧你這什麼樣子!瘦得皮包骨,臉上身上長滿爛瘡,不想活啦?」
陳娜頹然搖頭,舉步要走,又被王娟娟拉住。
王娟娟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誰跟你過不去,你懟回去不就行了,怕什麼?幹嘛要看不開,吸那破玩意兒?」
「你,你別管我……」
「我們這些人什麼都沒有,就靠一張人皮吃飯,你毀掉自己到底有什麼好處?趕緊戒了!」
王娟娟如是勸了她好幾次,見她都沒聽進去,最後一次勸告無果時,氣得直跺腳。
「蠢材,你就吸吧你,吸到死掉我都管不著!總之你記著,我們在華城只是一群見不得光的溝渠老鼠,死了以後,一把火燒了,灰揚了就完事了,可不會有人替你收屍!」
陳娜一聽就慌了。她篤信家鄉的宗教,最忌客死異鄉,無人惦念,成了個孤魂野鬼。
她回自己房間翻箱倒篋,扒拉出來幾十個硬幣和一張皺巴巴的紙鈔,又寫了老家地址,塞給王娟娟。
「娟娟姊,我,我身上的錢都給你,我死了以後你幫我買個醰子盛著骨灰,帶我回老家好不好?」
王娟娟搖手不接,一臉嫌棄地說:「是不是吸到腦子不靈光了?錢這麼少,怎麼看都不夠買機票吧,連在本地請人做場法事唸經超渡都遠遠不夠。我不收這些,快拿回去。」
「不夠嗎……那,那至少夠買一個骨灰醰子吧?至少有個地方住著,不會變成流離浪蕩的餓鬼……」
「你好煩啊,怎麼就纏上我了?」
王娟娟也不肯幫她了嗎?陳娜愈想愈怕,兩腿一屈跪下來了,雙手合什,哭喪著臉,絕望地看著王娟娟。
「娟娟姊你幫幫我好不好?好不好?拜託你幫我存著骨灰,別揚了,有空供奉一下,我會替你做牛做馬,保祐你生意好……」
王娟娟料想不到她反應會這麼大,愣住了,半晌才說:「也不至於吧?行吧,錢我替你存著,要是你有個好歹,我湊點錢,能幫多少是多少。其實,與其說這些喪氣話,還不如早早戒癮,多做幾單生意呢……」
現在,紅紙包裡裝著的,正是當初她交給王娟娟保管的錢,完完整整,一分錢都沒少,還多了一個為她祈福的佛牌。
在華城裡,在彩鳳樓7C裡,尤招娣不把她當人看,她自己也漸漸覺得自己活得不像個人,可王娟娟是唯一的例外。
陳娜捏著手裡的紅紙包,眼裡噙滿了淚水,她嘗試咬著嘴唇忍著不哭出來,可是淚水不受她指揮,一直撲簌簌地掉,流得滿臉都是。
在醫院羈留病房裡,她想起當時情景,也同樣泣不成聲。
「我當時真的很後悔,想搖醒她,當面向她道歉。我都被房東趕走了,她竟然還幫我存著錢,甚至幫我求了個佛牌,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偷她的錢?」
她回憶著,握緊了拳頭,縮起肩膀,豆大的淚珠一顆顆地掉下來。
「可是我瘦得像餓鬼,臉也徹底爛掉了,很醜……連我自己都不敢照鏡子。我不想唯一對我好的人也害怕我討厭我,所以打定主意,以後不會再在她面前出現。」
她把紅紙包摺好放回去,再把王娟娟送給她的項鍊也還了回去,就躡手躡腳離開了。
這樣看來,陳娜的確曾經返回彩鳳樓7C;但她顯然是在王娟娟已經死去、兇手也已經離場的時候才回去,甚至沒有察覺人已經死了,根本不是兇手!
加上陳娜自白被尤招娣欺凌,尤招娣證供的可信性大打折扣──或許真看到了陳娜背影,聽到她弄出來一些動靜,可那真的是剁肉的聲音嗎?抑或是添油加醋誣賴人?
邵毅一方面派員以涉嫌虐待性侵拘捕尤招娣,再度核對證供真偽,一方面又拿證物項鍊向苗美蘭核實陳娜的話。
「哦,看著是王娟娟的,她隨手送給陳娜了。」她說,「這項鍊只是房東哄人租房的招數,騙初來乍到沒怎麼見過世面的人,我們見識一多就發現是假貨……」
說著說著,她忽然頓住了,眼珠一轉,問重案組:「對了,你們有沒有查過房東啊?那隻『吸血鬼』和王娟娟也不對付,說不定殺人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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