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義廉 - 4.10 鎗孔

一九五七年。

期待己久的賭盤終於開估，大家踮起腳，頭仰得高高，脖子快斷的眺望擂臺。站在中央的猥瑣男高高舉起兩幅水墨畫，眾人俄頃蜂湧而上，恨不得把眼睛熨貼在畫布上。

「這畫⋯⋯比另一幅好得綽綽有餘⋯⋯半小時的速畫，能繪出如此細致入微的作品。甭説，勝負已分。」最有權威的鄧院長不禁讚歎，眉頭一縱，兩眼發異光。

「但是⋯⋯我覺得這幅也可問鼎冠軍啊⋯⋯」

兩人觀賞良久，比劃着兩幅國畫。本來第三位評判也是唯唯喏喏，沒意見，到後半晌兩人爭論不下，也不得不加入討論。三人愈論愈烈，磨牙費嘴，久久不達成共識。

他們足足討論了半小時，賭上家產的人都手心出汗，額上如清晨晨滿是露水的葉子，下了小注的人早己不耐煩地離開了。漸漸地，人群鼓躁起來，對遲遲未公佈結果頗有煩言，議論紛紛，但沒有人敢對評判呼喝，都是小聲地竊竊私語。

「幹啥啦？一看就知是蔡老勝！」「對，還要討論甚麼！」「我覺得其實莫羲善略勝。」「不會吧？」「但是蔡修治一定贏啊⋯⋯」「該不會輸吧⋯⋯」「該不會發現我們聚賭吧！」「但是我們是在支持藝術啊！「別開笑，若黨知道了，今次賠了夫人，又又又甚麼！「又折兵！」「是鄧搞鬼吧！」

一旁聽到悄悄話的瘋子嘻嘻而笑，得戚道：「我老早知道是這樣，幸好我帶了它⋯⋯嘿嘿，蔡修治必勝！」旁人見他癲癲喪喪，不以為然，接繼私語。

下幾寥錢注的人只覺這是埸表演賽，既然勝負已分，就當丟幾塊錢賭盤上，嚐個甜頭；但對賭徒來説，這是場人生的成敗，他們可押上所有家當、名譽、甚至生命，只求一夜暴發。

臺下燥動，臺上壓力大得喘不過氣的三位評判凝視着兩畫，眼額冒汗。

「你⋯⋯你有下注嗎？」國畫大師終於認不住問旁邊的那位，他搖了搖頭，眉頭疑惑地蹙起來，望向大師：「你有？」

「我當然沒有！」他擠岀高尖的回覆，額上滲岀不可掩飾的汗涕。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GbQRXfG3L

十二時四十五分，熱氣蒸騰的賽果終於送岀。

司儀顫顫抖抖行上臺中央，眼皮不停在跳，翻開信封，執岀白紙。

手倏忽一抖，信封飄然落地。

「一九五七年全國第一屆水墨畫大賽，冠軍為……」

全場肅然。

「莫——」

「幹你媽逼！」瘋子掏岀左輪鎗，擎天一發。

呯！呯——呯！呯！

硝煙瀰漫的子彈劃破寒風，擊爛麥高風，司儀刺耳的遺言埋葬於麥高風的銅線圈。

麥高風支架倒下，倒在釘了一洞鎗孔的額頭上。

一字「莫」、一下鎗聲，靜謐中炸破了賭徒的理智，觀眾衝向評判席，拳腳亂揮，塵埃和臺面染上紅血。

翌日，全國電台停播，新聞報紙噤聲。動盪下，水墨畫大賽也只辦了一年。同年，「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政策、大嗚大放運動煞停，整風運動寫入史冊。

罪孽深重的蔡修治自比賽後憑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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