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義廉 - 3.4 隱瞞

「你剛剛想説甚麼？」小柔嘴裏含着飯，眼睛水汪汪滾動，一面好奇的樣子。

「我——」想吐岀那牆後的秘密，但眼前的小柔露幞出天真無邪的笑靨，怕嚇壞她，到了嘴邊又只好呑下肚，轉念一想道：「你覺得，同事會不會妒忌我⋯⋯」

「哈，為什麼呢？」

「我⋯⋯我才來了這間公司一年⋯⋯算盡剩下的日子也勉強只有兩年，一個新人比他們還升得快，同事一定會背着我胡説八道吧？」

「但是總部説要升你的嘛，那是實力啊！」

「別人未必這樣看，」貝崇志夾了一磈肉到她的碗裏，又道：「我只是怕別人的閒言閒語。」

「你沒有在公司裏開罪誰吧？」

「沒有⋯⋯」他愣了愣，欲言若止地垂下頭。

「是不是小東的關係？」她回敬一片魚肉給他：「吃多點肉。」

貝崇志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腦海中仍是房間的暗門。

小東與他從舊公司一同轉過來，他為人雖算不上卑鄙，但就是愛在別人背後説三道四，更何況小東知道他和小柔在前公司上司下屬的戀事。萬一他説甚麼起來，別人會怎樣看呢？

他搔搔頭。本來他也沒多想，但小柔一言驚醒夢中人。這確是隱憂啊！

「不用擔心吧！別人怎樣説你，是別人的事，你也管不着，做好自己就可以了，對不對？」

聽着小柔安慰的話，他微微點頭，心頭放下半斤重，牆壁的洞又重新從腦海裏浮現，心道：是時候跟她坦白了——他正要開口，她又説：「崇志，我們的婚禮你想怎樣？你知道我們都沒有⋯⋯家人，婚禮或者越小規模越好吧⋯⋯」

貝崇志見她心頭緊皺，心中卻停留在「家人」兩字。

「家人——」

「你想怎樣？」她興奮不已地蹙起眉頭，期待着下一句。

「唉，」貝崇志嘆道：「還是到了日本才説吧，那處的風土人情跟這裏不一樣，很難説的。」

「説來也是⋯⋯」

小柔咕喱咕嚕，心中不是滋味，含着米飯，卻不呑下去，越想越深，眼淚不自主地流了下來，貝崇志霎時間反應不過來，攫來手巾，印走她臉上的涙珠，道：「怎麼了？」

「你説結婚，但好像又不太上心，你是不是隨口説説？」

「不是。」貝崇志細心地印去涙痕，柔柔地説：「我真的想結婚。我想你過一輩子。」

「我⋯⋯」她哽咽：「我也是。」

貝崇志將她的頭靠向心口，撫摸着她的秀髮，黑洞的事也從唇邊直沉喉嚨深處，頭顱倚向她的頭，沉吟着：「不要亂想了。」

不知道這是對她還是自己説。

「你的心跳得很快哦！」

「摟著你當然心跳加速。」

「嘻，是嗎？」

她抬起頭凝視着貝崇志，終於破涕為笑，他點了點頭，低吟，真的，真的。

他拭乾了小柔的淚光，兩人繼續共晉晚餐。弟弟的事他已拋諸腦後，晉升和人事又釋懷了許多，心稍稍定了下來。清潔好飯桌，兩人如常地依偎在沙發上，小柔躺在他的大腿上，轟堂大笑地看《歡樂今宵》。

節目中間插播千奇有趣的廣告：皮膚乾燥的外星人來訪地球原來為了買潤膚肓、平民撞上得道高僧原來是紅十字會叫人施受、有人自言自語地讖悔其實是便秘的坐在馬桶上冥想——那是賣通便的正露丸。

所有的廣告都很耐人尋味，兩人正看得很着迷，小柔忽然醒起一事，説：「啊，今天上班時我在報紙看到一篇報道有關日本的靈異事件，很有趣。」

「甚麼來的？」貝崇志專心地觀看節目，敷衍着説。

「日本那裏有一座巫師山，很厲害。」

本身電視機雜聲不斷，蓋過了小柔的輕柔吱唔，但「巫師」兩隻字如雷貫耳，貝崇志愣了愣，精神俄然抖擻，眼神從螢幕中抽岀，向小柔抛來好奇眼神。

「巫師山，驅鬼那樣？」

「不是啦，驅魔不是叫道士嗎？」

「還是直接叫驅魔人。」

「也好像對⋯⋯唉呀！我是想説他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之類的。」

「預知未來，這是天下間最不合理的能力，你竟然相信？」

「其實不是預知未來，更像無所不知那樣。聽聞他法力無邊，可以釋除人們任何疑慮。他很像阿拉丁故事那個精靈，對不對？」柔柔搖腦擺腦道：「如果我們到了日本，你想不想和巫師碰碰面？」

「可能吧。」

「你不覺得新奇嗎？他是一尊活佛呢！」

「世上無奇不有，如果他能長生不死，亦許是真——」

「報紙好像也説他不死⋯⋯」

「有趣有趣。」貝崇志蹙起眉頭道：「那麼我想跟他碰碰面，你説他無所不知吧？」

「對。」

「那就好了，他如果知道⋯⋯」他睨了睨小柔，沒有説下去。

「知道甚麼？」

「知道——」他眼神浮盪，欲言又止，「知道——」

「寶貝，你還好嗎？是不是為升遷擔心？」

「不。」他的眼神彷似在眼鏡框中遇溺，無助無力。

「怎麼了？結婚太倉卒？」

「不是不是。」

貝崇志垂頭嘆了口長氣，斂起臉道：「其實，我有一個弟弟，住在牆後面。」

「甚麼？嘻，這不好笑。」小柔尷尬地笑。

「我沒有説謊，請你相信我。」

小柔靜了下來，凝視着陌生的他。

「住在牆後，甚麼意思？」

「我一直把弟弟藏住在房子的另一邊，對不起，沒有跟你説。」

小柔的眼神由不解化為恐懼，瞳孔縮小，呼吸短喘，突然大叫起來，像瘋女人，像鬼上身，像被強姦，喊到無力，「你藏了人在牆後！牆後根本不是屋子，只是牆！只是牆！天啊，你是藏屍！」

「哪你在擔心什麼？」小柔的説話把貝崇志拉回現實。

「我很累⋯⋯不如今晚早點休息吧？」

小柔見他樣子憔悴，不想迫他開口了。今天事多，情緒此起彼落，也心力交瘁。她嗯了聲，只好起身梳洗，更了輕裝上床睡。

貝崇志見她頹然喪氣，心中酸痛，又不有膽量説出實情，獨自聽着電視的廣告節目，睡意漸濃，竟在沙發和衣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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