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月自大理寺離開後，回到光祿寺將竹籃歸還，後欲回楚服與花瓊瑤休息處時，卻似又想到了什麼，與該處幾名廚子問了幾句，便朝對角的秘書閣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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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官府能以一言道之：「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九卿、五監、獨立四關」。而陽月欲前去之地，便是那四關其一，秘書閣。
方才問道有無人識陽承，便有人道他應是被遣往該處，如今正以罪人之身處理公務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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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月走了兩刻鐘有餘，終於自光祿寺行至秘書閣。還沒等自己尋人問話，卻看陽承在秘書閣內東南處偏房內，身上簡單披件藍灰衣袍，坐於木製輪椅，在房間正中對各官員呼來喝去：「啊這個放這裡，這個放那兒。」
──雖是罪人之身，可那氣質卻毫無落魄半分。
他將自己臉上鬍渣全數刮盡，露出了張白白淨淨的面龐，雖眉眼略有皺紋，可一頭藍髮以皮繩高高綁縛住，搭上面容表情豐富，倒也不顯老態。
該說真不愧是自己親戚？只要陽承那張嘴別打開，安安靜靜的模樣也算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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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月在門口盯著陽承，思緒交雜。
雖道想趁自己還未面聖前先來看看他，可自己不久前才將怨氣一股腦兒地丟給陽承，縱使自己說得一口好話，可畢竟完全不了解陽承，更何況當時牢裡相見，或許也有自己一份錯在。
至此，卻也不知要如何與自己這個「父親」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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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家月兒來看我啦？進來吧。」可陽承一見到門外陽月，可是嘴角上揚，露出眼神中滿是一句：「在那兒扭扭捏捏地幹什麼？」
看陽月或許不願在他人面前與自己太過親近，又對一旁宦官說道：「你等先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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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些宦官放下書本離開後，現在僅剩陽承、陽月兩人面對面看著彼此，只是陽月片刻間又將視線移開。
眼神左搖右晃，陽月躊躇了會才終是打破沉默，道了句「打擾了」便走入房間內部瞧看這裡樣貌。
此處位於秘書閣偏遠處，空間不大，長寬分別僅三丈餘，裡面滿是書籍堆疊，唯有一高几充當書寫用地。興許此房原為倉庫之用，直到陽承到來才將其作為其辦公處。
曾是百官中一人之上，萬人之下者，如今卻只能在此地窩屈，只道是不勝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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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送入牢內，又突然被喚來整理書務。」不同於陽月，反觀陽承目光不離她，雖看她面龐略有難色，卻仍是訕笑道：「還突然見到好久不見的女，兒。」
儘管陽承四肢殘疾，上軀行動扭身倒是無礙。他側頭挑眉，一字一句道：「這可道，真突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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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話還好，陽承這麼一開口倒是激起了陽月反感。陽月不氣反笑，瞪了陽承一眼道：「突然被送走，突然被嫁出去，又突然進了牢裡，我可真忙，你說是吧？」
「別這樣說，我在牢裡待得挺舒適的，又突受日陽刺眼照耀，可讓我累得滿身汗，瞧我這手也不能擦汗，可憐不？」陽承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譏道：「妳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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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這人每次開口都是那麼欠揍！陽月心裡不禁怒道。眼角掠過一旁尚有宦官們沒收拾乾淨的清潔器具，陽月突然心生一計。
「……好！」陽月隨手拿起一塊布，面帶壞笑地使勁擦抹其臉，嘴裡嚷嚷道：「那就讓女兒來助您一把！」
陽承雙眼瞪大，連忙喊聲讓陽月別靠近他，只是僅憑言語又怎能奈何得了陽月。陽承只得一邊受陽月欺侮，一邊喊道：「哎這手藝可真糟，難怪得逃婚，若是讓陛下來受這苦，還可能誤認這是暗殺要叫禁軍護駕呢，妳道……呸呸……別用打！別打臉！別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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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出夠了氣，陽月才滿意地放下布笑道：「幫陛下擦汗我自認不敢，可幫『陌生人』擦擦汗只是舉手之勞，我瞧你這定是無人能幫忙，有些可憐啊，只得勉為其難地服務一下。」
「連對陌生人都這麼糟，可憐的莫不是我，乃是妳幾位朋友吧？」陽承又諷：「咦──這便不知妳有無友人？還有嗎？沒有罷？還是讓『父親』來安慰下？現今可是為了可愛女兒放下公務啦，安心地來跟『父親』好好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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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還是其實是你無友眾，想您貼心女兒作伴？我道是住在牢裡者可能缺少友人陪伴，藉此一尋憐憫？」陽月哦了一聲，又反唇道：「且我有沒有，你豈在乎？」
「我可有三位香娘子呢，他們與我情比金堅、生死與共，只差沒把他們接出來跟我一起享受榮華富貴了。」陽承俏皮地眨眨眼笑道：「嗯？妳也快去享受專屬於妳的『榮華富貴』罷？」
這香娘子便是俗稱搔甲子、醬蟲，又稱贓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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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不是那些東西活得比你還……」陽月聽聞香娘子一驚，稍微退後幾步道：「若有需要的話，我倒能請友人把你的『朋友』們接出來敘敘舊，可要與他們相處一室就敬謝不敏了。」
陽月想了想，突然想起方才鵲森口中一人，也不知這人與楚服嘴裡說在乘船時岸邊那三人，或者李遠、蔡倫等有無干係。暗忖陽承曾任中書令，應是知曉不少東西，便好奇問道：「你知道葛初秋為何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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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勞有勞，希望妳嬌貴雙手不會弄傷他們，也不要切莫以妳無禮態度問候我友。」陽承撇了撇嘴。直至聽到葛初秋這名頭後，陽承思索片刻便道：「葛初秋？我雖知他名，可這年輕小伙我也不甚熟稔，但其父葛玉樞我倒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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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聞其詳？」
「陰陽怪氣，不是什麼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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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陰陽怪氣拿來形容一位父親真的好嗎？可陽月又想眼前這位倒也能稱得上一句「古裡古怪」，便覺得陽承之言似是合理。
又想起鵲森說道葛氏練人蠱一事，卻也不向陽承明說，只問道：「那可知葛氏近來有何值得注意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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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承挑眉問道：「妳好奇這葛氏一事作甚？」
陽月聳聳肩，一副不置可否模樣：「單純疑惑罷了，你不道我便去問別人。」
「好好好，我道就是了。」陽承咧嘴吐舌，心想這陽月的性子到底是像誰？只是沒想多久，陽承心裡就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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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了口氣，陽承解釋道：「葛氏自從脫離我們的從屬國後，就一直執行鎖國，咱們陛下的這葛氏妃子，也是鎖國前就待在大國的，實在回不去了只好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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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如此說來，似是葛氏皇女先前並非以妃子身分留在大國的？」陽月問道。
「是使者呢，來參習大國制度、學說之使者。」陽承道。
「原來如此……可來了個皇女卻依舊鎖國？」陽月身子倚在桌上道。
「皇女嘛，無非女子，總是得嫁出去的。重男輕女，大國不也如此？」陽承直瞧陽月。眼裡意思便是：「我眼前不就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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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得看那名女子是否願意被嫁往不喜之地。陽月心道。她沒注意到陽承視線，也不想將此句道出。她又問：「後來那名皇女有誕下皇嗣？」
「便是二皇子李治。」陽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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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自己所知，後宮內尚有圖倫皇女、突厥皇女與契丹皇女，而這契丹皇女便是皇后公孫鈴，也是生下太子李清河之人。陽月接下陽承話尾道：「三皇子李遠是圖倫皇女、四皇子則是突厥皇女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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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照順序來啊？」陽承嘴角上揚笑道。
陽月攤攤手，一臉「就是這麼猜」貌。與陽承如此談話下來，自己早已失了對他之間些許隔閡，現今話語道來，倒似朋友間談天。卻也不知陽承是刻意為之，還是天性使然。
「只可惜錯了，李遠殿下那事兒，可不能隨便提啊。」陽承道。
陽月直直看向陽承，板起嘴角道：「不提也罷，我只道一個人本質和他為何人所生一點關係皆無，至少我是如此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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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承學著方才陽月攤手，可雙手舊傷令其僅能略為移動：「你說的對，不過他的事情可不僅是如此，還對整個李家血脈造成巨大影響啊，嘖嘖嘖……」
陽承瞇著眼搖頭，陽月卻看出其看似在大力否決自己，實則在四處張望。因此，陽月跟著警戒起四周，雖暗暗掃過周遭，卻無瞧見甚麼，反倒在窗外聽到了些腳步聲。
此些腳步聲竟與外頭官員踏步重合，若非特別注意，也是極難辨識到這腳步聲乍聽下在遠處，實則於一牆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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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挺想去魏家看看啊，那兒風景不錯，太湖名家可不是說假的呢。」陽承單隻眼眨眨，眼裡滿是笑意。他突然出聲道：「不過說來這時京城也挺漂亮的，特別西北觀豫塘尤其最。如今恰好良辰，不妨隨我去看看罷。」
陽月聰慧，兩人只交會一瞬便明白陽承想做什麼。同是眨眼笑道，她附和陽承：「能讓父親您掛念的風景，定是別有洞天，便讓月兒代父親雙足，攜您去觀美景一回。」6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6OL8VpI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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