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湖 - 第拾玖回

第拾玖回

■■■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9L7rdCOcg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nHEkJhqeY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qIdvi73qf

翌年。

我──龍神小春，三十九歲。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SYVZXftSa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z9fiBgddn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yF00bEQLM

在一整片銀妝素裹的森林裡，座落於山頂的蓮覺寺看起來格外醒目。

遠遠就可以看到建在嚴峻的絕壁上的殿堂。

在下方幾棟沒有被白雪埋沒的建物本體，像是在強調其人造的優越功能似地，在自然的風景裡顯露出深褐色的方正輪廓。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C5lOSEdXW

灰濛濛的天空仍在飄著片片的雪花。

時間還不到正午。

從昨夜開始下起的細雪將山路覆蓋，視線範圍內全都是銀光耀眼的積雪。

所幸，不久前某位走在我們前面的雲水僧，在原先無人涉足的雪地上留下了一道足印，將通往山頂的小徑路線清晰地勾勒出來。

除此之外，沒有看到動物活動的足跡，萬籟俱寂的森林裡感受不到半點生命的氣息。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6ee6tFwPs

蓮覺寺原先是座被世間遺忘、遺世孤立的古寺。

具體的建造時間不明，在如今的本末制度確立之前，也沒有在史冊上出現有關建成年份的記載，據說內部也只能追溯到近兩三百年間，再往上的文獻已經無從考究。

總而言之，是座神秘感十足的寺院。

當然我對這些歷史本身不感興趣，若非朱那事前鉅細彌遺的報告，我恐怕連那些和尚的流派都分不清楚。想到這裡，我稍微抬頭望了一眼她那被凍得通紅的臉頰，沒想到這樣的小動作卻被本人給察覺。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JySJVIwaM

「有任何吩咐嗎，母親大人？」

「不，繼續走吧，我想快點到。」

這是今天上路以來我們第一次的對話。

或許是考量到我待會即將見到哲太的心情，朱那的言行舉止變得比平常還要沉默。

對我來說，苟延殘喘至今都未能完成的那個願望，終於將今天獲得實現。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QhTj7qhv0

「──」

由於目測起來還要走上好一段時間。

我用手指將掀起的饅頭笠的寬大邊緣拉回原位，重新和朱那兩個人並肩走在綿綿的新雪上。

除此以外的事物像是被凍結了一樣，只有我們踏雪的腳步聲在這冰天雪地之中迴響。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3DTMdHqhG

在參道上徒步走了將近半個時辰後，我們在寺院的樓門面前停了下來。

雙層的山門建築是採三間一戶的配置，在兩旁還設有通往上層的山廊，不過由於年代久遠的關係，漆料多少有些泛白的跡象。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像在遠離塵囂的深山幽谷中藏有這樣規模的古剎。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WNVuHjD5O

「請問是龍神家的使者嗎？」

一名看似早已在門口等候，身穿作務衣的年輕僧人出言詢問，於是朱那先我一步走向前進行交涉。

由於此趟出行的全部事項我都是交由朱那代為處理，依照她嚴謹的性格，恐怕細到連我們抵達的確切時辰都在幾個月前都已經安排妥當。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ginuIFr6u

「這邊請，日崇上人已經恭候兩位多時了。」

為我們帶路的年輕僧人自稱慧方。

稚氣未脫的外貌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左右，在接人待物方面也顯得有些生澀，或許就如他所說，與平時鮮少有外人來訪的原因有關。

穿過大門，寺院本身所囊括的範圍相當遼闊，與之相比僧人的數量就顯得稀少。

我們一路從寺院的過道穿越過去，途中經過了講堂和食堂，幾名正在遠方拉柴的僧人好奇地望向這邊交頭接耳。

來到了靠近側邊的客殿以後，在慧方的引導之下，只有我一人脫下雪屐走進大門敞開的殿堂裡面。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Du3B6audP

在線香繚繞的灰暗廳堂之中，一名正襟危坐的年邁僧人在裡面等待著我。

他身穿一襲老舊的黑色袈裟，瘦削的臉上滿佈歷經滄桑的皺紋，但整個人卻有一種有如磐石般內斂穩重的氣質。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k36qiWmfF

「老衲上一次見到妳是距今四十年前。」

在我同樣正坐到他面前時，日崇上人用他那乾燥的嗓音開口說道。

他的聲音在空曠寂靜的室內微微迴盪，再加上光線不足的關係，帶給人一種近似於朦朧的感受。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uC4hHNV3c

「我們就別浪費彼此的時間了吧，回答我，關於龍神家的秘密你究竟知道多少？」

由於我並不打算和不認識的老人敘舊的關係，便開門見山地直切我想知道的重點。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5ldBlNYff

「第二個問題，當初為什麼要從武士手裡救出我？」

「用不著感到焦急，妳想要找的人確實就在本寺，而妳為了尋覓此處所經歷的苦難，以及特意長途跋涉前來的意圖，老衲已大致了然於心。」

「既然如此，在這裡浪費我的時間對你而言又有什麼意義？」

「老衲想要親自確認，故友的後人現在是否一切安好。」

「如果是打算從我祖父那輩開始聊起，那恕我不奉陪──我要走了。」

正當我按捺不住性子準備起身的時候，日崇上人不急不徐地說了下去。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EE17A0IAz

「先從妳第二個問題的答覆給起吧，其實從武士手裡救出妳的並非老衲，而是妳的親生母親。」

「你想說因為他們成功拖延時間？我可不是為了聽這種好聽話才來的。」

「非也，老衲只不過是受人所託、湊巧趕到罷了，雖然與那對兄妹──也就是妳的父母僅有過幾面之緣，但是老衲十分肯定，正是他們對妳那無私奉獻的愛，才得以讓妳在那場屠殺中存活。」

「……我沒辦法理解你到底在說什麼？」

「不需要去想，若是硬要妳明白這其中的意義非我本意，時候到了就算妳不情願也會明白，可能就在今天……也可能是在遙遠的以後──老衲衷心希望是在後者。回到最初的問題吧，或許這麼說妳可能不願意採信，但其實老衲與龍神由布子僅有當年的一面之緣罷了，再來她便只是與負責財務的師父透過書信聯繫，與老衲稱不上是熟稔。」

「不，這點我是相信的，只是……為什麼是龍神家？」

「說來慚愧，是老衲的能力不足，光是掌管這間破廟就已經心餘力絀，再加上妳的身份特殊、又是故友唯一的後人，這對自從入山後甚少出山的老衲而言，能尋求協助的管道著實不多。」

「……就在這個時候，龍神由布子出現了是吧。」

「或著我們應該說，只有龍神由布子願意出現，比起其他師父僅是為了消災所提出的辦法，她的提議在當時確實是較為穩妥的方案。」

老人身後寥寥幾支的燭影晃動。

由於空蕩蕩的室內沒有添加柴火，我多少也感覺到了一絲寒意，於是主動起身離去。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PG4r01S79

「就這樣吧，我沒什麼想知道的了，再見。」

「在離去之前，姑且聽老衲一言如何？」

「……還真是意外，我以為你會繼續留我下來做些無意義的開導呢。」

「並非如此，到了這個年紀，一個人的秉信正直與否，僅需對談幾句就足夠了，如今老衲看一眼便能明白──妳現在正深陷於黑暗之中。」

「就算是又怎麼樣呢？還是說高僧您有什麼指教嗎？」

這種事情就算是我自己也知道。

但是，正所謂覆水難收，在許多事物都已成定局的如今，我不奢望還能獲得什麼救贖。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CERjoRrsC

「──誠心祈禱吧。」

「還以為你會提出什麼高見的我還真是愚蠢，到頭來又是那些向佛祖禱告那一套嗎？」

我甩開了臉自顧自地向著朱那等待的外面走去。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Gt93K60ox

「換作其他雲水的話或許如此，但只有妳是不同的，老衲所謂的祈禱並非向外側，而是向內──向著那最為純粹的本心祈願。能照亮妳黑暗的光明，必然藏在妳那被桎梏已久的內心之中。」

僧人遙遠的聲音在身後擺盪不止。

在這個平靜如水面般的客殿之中，如落葉船般掀起一圈圈的漣漪。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eYQsj2wRB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VPfZ1WMhG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JMgWYGXJE

◇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oohg4xz8I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pXZd981IN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IHADiGrLM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tPPbxdU5W

來到客殿外面的時候，風雪變得比先前還要大上許多。

叫做慧方的僧人不知道上哪去了，只剩下朱那有如護衛般在大門不遠處的緣側旁守候著。

在我和朱那會合沒多久以後，年輕的和尚才急急忙忙地從雪地的另一頭跑過來。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b2j25ADmq

「實在是對不住，剛剛貧僧想著可能還沒這麼快，所以先去查看一下哲太先生的狀況。」

「朱那向我報告了，現在情況如何？」

「是的，剛剛過去看還正睡著，接下來我們邊走邊說吧，這邊請。」

慧方在雙手合掌以後，空出右手來為我們做出引導的動作，並順帶介紹著寺院的內部。

我們往回重新走回剛剛進來客殿的過道。

已經看不見先前拉柴的僧人們，取而代之的是從講堂裡傳來如泉水般的誦經聲。

這次我們從講堂旁垂直轉向，繞過了有著巨大枝垂櫻作為主體的庭園造景，在這樣寒冷的季節裡，上頭搖搖欲墜的積雪看起來和其他樹木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V6f8xFwx1

「就如同貧僧在信件裡面所提的，生理狀況一切正常，近幾年也沒有遭逢嚴重的病症，只是一天之中時不時會有癲癇的症狀。」

在進到被慧方稱為僧舍的範圍的時候，他才終於開始說明起哲太的情況。

簡單來說，就是哲太在遭到截舌之後意外引發窒息，腦部有因此受到損傷，在生活上幾乎無法自理，而這位慧方就是專門負責照料的和尚。

只不過這些都是我在來之前都已經掌握到的資訊，所以並沒有什麼感到特別意外的部分。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XAZqOlWzF

「如果等會兒發生了無法處理的狀況，只管呼喚貧僧便是了。」

我們沿著迴廊走到僧舍後方最偏僻的房間。

從一路上兩旁堆積的雜物可以判斷，這附近是平時鮮少會有人前來的區域。

隔著一道和紙製作的障子，可以隱約看到房間裡透出的自然光線，而我朝思暮想的那個人就在這扇薄薄的紙門後方。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xUJ97ovO

「哲太先生，您夫人和孩子前來探望您了。」

紙門緩緩向旁邊拉開，房間裡的視野逐漸在我們面前展露──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4M3KpeDVc

房間裡的擺設寥寥無幾。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凌亂的被褥。

接著聽到彷彿重物摔落的聲音。

等到紙門完全拉開以後，我才在相隔二十三年後終於與哲太重逢。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a9AM1Le4N

──然而，見到的卻是他已經不成人形的模樣。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ahDAMKLXG

他的眼窩凹陷，整張臉變得有如乾屍般枯槁。

唾液從微張的唇間溢流而出，從喉間發出意義不明、斷斷續續氣音。

從敞開的衣領間都能看見那隨著胸口起伏的肋骨。

現在的他整個人癱坐在牆邊。

彷彿被線纏住的懸絲傀儡一樣，用呈現詭異角度的頸脖和手腕不受控地向著牆面碰撞。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3k1ZisDwt

「哎，哲太先生您真是的！」

和我們目睹了同樣怵目的光景後，慧方趕緊上前湊到哲太的身邊。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bJadtWyIj

「真是抱歉，有時候狀況好的時候就會這樣──很奇怪不是嗎？明明那邊什麼東西都沒有，但就是只會朝著那道牆壁去撞。」

年輕的僧侶一邊面向我們解釋，一邊熟練地將哲太拖回旁邊的棉被上面。

由於現在的哲太過於瘦弱的關係，即便是這樣的少年也很可以輕易地利用體重將他好好壓回床上。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SdfwQT0C8

「……你把這稱為狀況好？」

朱那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多大變化，但從言詞中就能感受得出難以置信的態度。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N995U81k2

「是呀！平時絕大多數時間都是躺著休息的，呼──說不定是知道兩位前來感到高興也不一定。」

「你這是在愚弄父親大人嗎……我可無法裝作沒聽見。」

儘管背對著我們的僧侶似乎沒有聽見，但從我這個角度可以很輕易地看到朱那將手搭上腰間刀柄的動作。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heveCYTAr

「住口，朱那。」

「可是母親大人──」

「我說住口。」

在被我制止以後，朱那只好默默地收手。

渾然不知的年輕僧人繼續按住哲太動個不停的手腳，這看似粗魯的動作卻有實質的安撫效果，在躁動漸漸停止以後，慧方才將他身上的棉被重新蓋好，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V25SyEB9E

「這樣就沒問題了，原則上哲太先生這樣過後都會安分上好幾個時辰，那貧僧還有些作務必須去做，就先告辭了，有需要協助的再請朱那小姐叫喚貧僧過來就可以了。」

慧方雙手合十，低頭深深行了一禮以後就先行離開了。

或許是從剛剛的對話中察覺到我並不想被打擾，慧方的前腳才剛離開，朱那便自行退到房門外，並小心翼翼地將紙門給帶上。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2j3K4qBNG

「──」

我靜靜坐到哲太旁邊，看著他那雙渙散的瞳孔。

其實早在來之前就已經透過書信略知一二，但實際上看到的卻遠比文字上的描述還要來得淒慘。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m66NgK1ry

「……該起來了。」

我冷冷地呼喚著他的名字。

然而過去對我有求必應的這個人，現在卻連我的面孔都區分不出來。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r0vqQ7Yd3

「已經休息夠久了……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去做。」

我明白這是在強人所難。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眼前的這個人就辦不到。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tGbSSSj6P

「龍神由布子已經不在了，不會再有人來阻撓我們了……」

除此之外。

握在我們手中的資源也比年輕時還要多上太多。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G2A45qGSA

「……起來啊，你給我起來。」

這才不是我知道的哲太。

情緒變得越來越激動，我的雙手用力抓在他的衣襟之上。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Cr3lJ8dBg

「……給我起來啊，你這個騙子！不是說過拼了命也要趕到朱湖那裡去嗎？」

我拉起他那瘦骨嶙峋的上半身。

從棉被裡掉出他那乾癟的手臂，在那之上滿是撞擊牆壁後餘留的瘀傷。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xyfREJE1E

「回答我啊……那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哲太一動也不動。

空洞的眼神已經看不出從前的模樣了。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Zdqm9V53a

「為什麼你還可以躺在這裡……那朱湖要怎麼辦啊！起來！為什麼不趕過去啊！起來！起來！起來啊！！」

像是在控訴著多年來無人能訴的委屈，我發了瘋似地死命搖晃起來。

然而哲太的頸脖卻像折斷的花莖一樣難以復原。

讓人痛苦的是，無論我用上多少力氣，他全身的重心都還是軟綿地向著地面垂下。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ytO7D5ece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啊……」

感到力竭的手腕沒辦法再支撐下去。

於是放任哲太的身體無力地倒在我的身上，自己則是將臉埋進他的懷裡。

明明就知道已經回不去了，卻還是想試著從他的身上尋求些許慰藉。

……還真是一點都沒有長大。

就算將整個龍神家據為己有，我還是那個只會對著哲太耍任性的討厭鬼。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WeShT06yE

「回、答我啊……」

萬分痛苦卻流不出半滴眼淚。

這些年堅強過了頭，真的連感情表達都變得不正常了嗎。

然而，就在此時，我卻意外發現哲太原先癱在一旁的手正緩緩抬起。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DIINdIkaI

「哲……太？」

對此意外的發現，我趕緊抽出身來重新審視哲太的狀態。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h3WbIj5lq

「啊……喔啊……」

腦袋歪向一旁，視線並沒辦法捕捉到我的存在。

只是，他那有聲音的呼吸像是想要表達什麼一樣，讓我不由得屏住呼吸。

然後就在我想著再次呼喚他名字的前一秒──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u4491Hn3z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近乎於發狂的悲慘叫聲。

整張臉因為痛苦而過分扭曲起來，指尖像是要扯下臉皮似地亂抓。

接著他咚地一聲重重向後倒下，全身上下開始猛烈地抽搐，並開始從嘴裡源源不絕地吐出白沫。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5bRgD5Ffa

「母親大人──！」

在我被眼前場景驚嚇到手足無措的時候，朱那率先衝了進來。

她先是護著我遠離在地上亂踢的哲太，接著試圖想要做什麼來應對吵雜的現況。

但由於我們都沒有醫學的相關知識，到頭來，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慘叫著的哲太在地上不停劇烈顫動。

過沒一下子，似乎在外面聽到動靜的慧方立刻就趕來房間裡面──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EhjZr6Of

「哎，真是的，貧僧還沒走遠就聽到哲太先生的叫聲。」

只見他不慌不忙地一邊抱怨的同時，一邊將可能纏繞的被褥挪走。

接著，他再度熟練地將哲太胸前的衣襟敞開，並將他的臉轉而扶向側邊後便進行放置。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MCp1MXhWh

「這就是方才提到的癲癇發作，哎，貧僧是不想過問妳們之間的恩怨，但對於病人還請別太粗魯，不然會給彼此都添麻煩的。」

慧方的話裡多少帶有責備的意味。

估計大概是剛才的失態也被他聽見了吧。

我做了幾次深呼吸，盡可能讓自己取回平時的冷靜，畢竟我不是為了做這種事才來的。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opaesVJA

「發作後大概多久會恢復正常？」

重整態勢後，我刻意忽略他剛剛言談之中的不耐煩。

反正我也沒打算深究年輕僧侶對工作的埋怨，只想更加了解哲太的現況。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rmcCQ5cbM

「狀況好的話不到半刻，但近幾年有惡化的傾向，一天之中的次數也越發頻繁。」

「慧方和尚，你負責照顧哲太有多長的時間了？」

「貧僧自從入山以來，照顧哲太先生一直是貧僧的工作，算一算應該有九年了，請問怎麼了嗎？」

重新將被褥攤開的慧方感到不解地轉過臉來。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dIK7FQJMf

「不，沒什麼，只不過是多少有些感慨罷了。」

我是在十二歲那年才開始喜歡上哲太。

換算下來，其實我和哲太一起共度的時間，還遠遠不如眼前的這位年輕的和尚。

……我看了一眼在旁邊側躺的哲太的背部起伏。

癲癇的症狀似乎比較緩解了一些，平均的顫振次數也明顯降了下來，看起來短時間內是不會有事的樣子。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yh09WOsWV

「……接下來就交給我來做吧，只是打點環境的話，就算是我也做得來。」

「哎？啊……是嗎，確實剩下是沒有太過困難的部分。既然夫人您都這麼說了──那貧僧就先告退了。」

在放下了手邊的事務以後。

慧方再一次雙手合十，只不過這次沒有行禮就離開了。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RNHEuzn5Z

「母親大人，那麼這些雜務還請讓我──」

「朱那，妳也先到外面去吧。」

在長嘆了一口氣以後，我託付給朱那更為重要的任務。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6zEhlEd1N

「接下來我想和哲太獨處，在我允許之前不准讓任何人進來……包括妳也是，知道嗎？」

「……是。」

對於這趟幾乎沒有替我分憂解勞，朱那心情低落地行了一禮後便退到了外面。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BOCfEnJSW

「──」

在確認朱那走遠以後，我才開始整理起了周遭的環境。

或許是出於安全上的考量，房間裡面所放置東西並不多，但還是讓我在角落找到掃除的用具。

我將哲太附近的地面用抹布擦拭乾淨，重新將整張床鋪得整整齊齊，再順便將那面滿是傷痕的牆壁邊緣的碎屑清理乾淨。

途中，我當然沒有忘記觀察哲太的狀況，或許是耗費太多體力的關係，在抽搐停止過後便深深地陷入睡眠。

掃除結束後，將輕到我都能搬的他弄回床上蓋好被子，就這樣跟著跪坐到了他的身旁。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w2ZntKfzW

「……真是的，只有睡臉還是跟以前一樣蠢啊。」

我憐愛地撥弄著他那比以前略長許多的頭髮。

粗糙的感覺，讓髮絲從指縫間滑落的速度放慢下來，在手中留下清晰的觸感。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pAj6mg51e

「……其實你聽不見我的聲音，對不對。」

過去那些回憶歷歷在目，彷彿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事一樣。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KAq5YfeJo

「我知道的，剛剛看到的那些都只是身體自己的反應。」

我一面這樣說著，一面緩緩地挪動位置。

翻過身以後，讓雙腿橫跨過他的腰間，整個人坐到了他的身上。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v3afkx3yL

「但是……我可以感受到真正的你還被困在這裡。」

我將右手覆在他的胸膛上面，靜靜感受著每一下靈魂的脈動。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yilnSvqW2

「我還記得……以前你跟我說過很討厭自己不再是自己的時候……」

接著，我的指尖順著凹凸不平的肋骨向上滑去，來到喉間的位置。

見識到剛剛的發作以後我更確定了，不能再讓他繼續痛苦下去。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dhIuhmypN

「所以……對不起……」

將手指全數按到了他纖細的喉嚨上面。

接著，用上全身的重量往掐住的脖子施壓，我的指尖就這樣陷入了毫無彈性的皮膚之中。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6tyRxel66

「對不起……我早該這麼做了……」

早在當年的那個夜晚就該知道了。

本該就此消逝的生命，卻被自私的我給強行延續了。

明明在當下就知道沒有救了。

卻自顧自地認為只要活著就還有一絲希望，反而讓他這些年一直禁錮在反覆折磨的地獄之中。

既然是由我所犯下的罪過，那就讓我承擔相對應的懲罰──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PW6ZlN6bf

「啊──啊、嗯啊……」

身體的本能保護讓哲太睜開了眼睛。

瀕臨死亡的反應，拼命張嘴想要貪婪地攝取空氣，不聽使喚的身體也無法做出相對應的舉動。

比起這看不到盡頭的痛苦，只要再一下就結束了。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1FrhSu19w

「對不起……結束以後我也會跟著你一起死的。」

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其實我沒有辦法原諒這些年還心存僥倖的自己。

就算心裡想過無數次可能的真實情況，卻還是想要相信會有奇蹟再度發生。

儘管沒有說出來，我還是偷偷期待著他會像那天一樣前來救我。

因為害怕的關係，我無視了他可能遭逢的苦痛，也不敢正面去面對現實。

懷抱著那樣虛構的夢想，只不過是為了實現貪得無厭的自我滿足而已──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vVTPY3ZUz

「啊、嗯……啊……」

想要阻止一樣的虛弱手臂伸了過來。

本能的反應，那萎縮的肌肉連控制方向都做不好，舉向了虛無的半空之中。

我選擇無視那來自生命最原始的反抗機制，只想奮力地將他最後的模樣烙印在我的眼球深處。

因為，我想不到比這還要痛苦的懲罰了。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jLtCSJh4j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pVMMM18Wu

然後。

結束的時刻來的很快。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cQFwiKLeU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0FeNn1DqO

所有生理跡象都在同一時刻停止。

哲太舉起的手臂突然之間掉落下來，重重地掉落在我的頭上。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8NI8OchAE

「啊──」

碰觸的瞬間。

有什麼熟悉的回憶畫面流過──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rDgpsL7fd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9xwMWfvd

“沒事的”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G8jvJwAne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hq1ggnwMT

那是，他笨拙卻又溫暖無比的習慣動作。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ujcj4VDz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fNjW3KEHb

「笨、蛋……嗚、嗚……」

聲音哽咽起來。

每一次、在我徬徨無助的時候。

都會被用這有點丟臉的方式給予安慰──被我最最最深愛著的這個人。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dNUbSE0i1

「你這個、大笨蛋啊、嗚啊啊啊啊啊！」

無法抑制的眼淚不停湧出。

最珍視我的他已經再也不會回來了。

緊握著他那再也不會拍著我頭的手，像個孩子似地在漸漸變冷的身體旁放聲哭泣。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vssP7349N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lG8cqPjIX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eCCEWDkEc

◇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GTf2A4ScF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sXJI1GqGp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LSRdT4VVt

在交辦完哲太的後事以後。

我在朱那的攙扶之下，虛弱地走出了寺院的大門。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uwrp8w540

下一整天的雪已經停了。

在繁星滿天的璀璨夜空之中，森林被一片銀白的積雪給覆蓋，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整座山的全貌。

我們兩人踏著變厚的積雪走下山去。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PDa60jPeR

……老實說。

我不知道自己沒有自殺究竟是對還是不對。

甚至也沒辦法確定哲太最後的動作是不是只是湊巧而已。

只是覺得，萬一就這樣死去的話，會連他留給我的最後一點溫暖都會就此消散。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太過於膽小，而給自己找到的藉口而已。

親自動手殺了自己最重要的人，此生終將背負著這些痛苦的記憶繼續前行，然而這樣的懲罰或許更為殘忍也不一定。

對此，我稍微感到有點慶幸。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mA141aFmQ

下山的路還很遙遠。

冰藍色的空氣讓思緒變得清晰起來。

就在這時候，我像是想到什麼似地抬頭看了看星辰的方位，又回頭確認了寺院的配置。

那些看似毫無意義的舉動，在最後終於變得明朗了起來。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ZE3TZEHBc

「……是嗎，原來是南方啊。」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uJp5VJfwy

那是哲太他就算意識陷入了深邃的黑暗之中。

五感喪失功能，能夠活動的身體也完全不聽使喚。

重重的阻礙，都在象徵著不可能沒希望，卻還是拼上性命想要趕去記憶中的那個方向。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Dp3dY5NEP

那座湖泊中央的島嶼，我們約定要一起前往的地方──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AYyXM4okV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QYXjvQmKU

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bqTWmnq0b

次回，最終回（來春之湖）

ns216.73.216.224da2

介面主題:

字體大小:

行距:

段距:

自動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