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屋 | Penana

　我們都死過。

　我們已經一無所失。

　但那不是死，是消逝。

　連最後一點殘留的餘音都被抹滅。

　筱玲不知道從哪裡看來這一段話，當時唸完後，她教了我一個新詞：感傷。

　小粉圓，「消失」了。

　「嗚哇！」乍然失去弟弟的小湯圓嚎啕大哭，哭到臉都紅了，甚至死前型態都跑出來，她渾身焦黑的樣子讓我怕得躲到硯橋背後。硯橋把我的頭塞到他的懷裡，我發現他也在發抖。

　小粉圓的存在只留在同樣的我們腦中，不真實的我們，不真實地失去他，這個事實讓我們陷入極大恐慌。

　「才幾個月他就消失了，為什麼？被抓走嗎？」

　「被人抓走還比較好。」筱玲呢喃。只有我聽見她說的話。

　「沒什麼。」當我問她那些話的意思，她這樣跟我說，臉有點僵硬。

　哈欠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非常大聲，打破了恐慌。是阿元，他眼睛半開半閉地問：「可以去睡覺了嗎？」

　「你……」筱玲的表情像是很想要打他，「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她硬縮回去想說的話，就像沒咬就吞下一整顆麻糬。媽媽有說這樣會噎死。

　「我們必須要開會。」硯橋嚴肅地說。

　在客廳中央，電視前，所有人圍成一個圈坐下。

　「開始有人消失了。」硯橋首先說。

　集合大家的力量，也找不到小粉圓的蹤跡。所有孩子都明白，樹林是分界，只要一離開有滿滿的樹的地方，就會死掉。

　傳說以前有人因為這樣而離去。

　但那只是傳說，是筱玲編出來的。只有對我和幾個比較聰明的人她才會說實話。為了管住大家，她說了這個謊。

　自從把我們聚集到大屋子，小粉圓是第一個消失的。筱玲以前真的看過朋友消失，但是她沒有把為什麼講得很清楚。她只叫我們不要問太多。

　「時間拉長就不妙了。」

　「沒關係，我們還是可以玩啊。」小炳滿不在乎的態度連我都被惹怒。我想，他沒惡意，只是笨了點。

　他說完後，圈圈中陸續冒出各種意見。「找他找好久了」、「好奇怪」、「我想要睡覺啦」。

　有了同伴幫忙說話，小炳更大聲地說：「筱玲也到處跑啊！還白天跑到學校，不是都沒事！」

　嘰嘰喳喳的聲音更喧鬧起來，硯橋摀住耳朵，看起來不知所措。

　這時，突然想到什麼的我插進討論。

　「我聽過一個可怕的鬼故事。」

　這句話成功讓大家的注意力轉向我。

　「阿嬤有說，龍什麼七月不能去玩水……」

　「是農曆，中國古代用的曆法。」硯橋修正我的話。

　「農曆七月不能去玩水。」我丟臉地改口：「阿嬤說，因為鬼門開，很多鬼跑出來抓人，河邊都會有水鬼，把玩水的人拖下去。以前有一群小朋友不聽話，鬼門開的時候跑去玩水，其中一個小朋友玩一玩突然溺水，結果就死掉了。大人都說他是踩到旋旋的水被吸進去，但是聽和他一起去玩的人說……」

　「說什麼？」小炳不禁湊近問。

　我緩緩地吐出字句：「他被水沖走前大聲叫說，『有人抓住我的腳』！」

　「不要講，好可怕！」涵涵用雙手遮住臉，全身發抖。剛好坐她隔壁的團子沒控制好，一半臉變回有點爛爛的樣子。涵涵馬上往旁邊挪屁股。

　「『抓交替』，把一個活人殺死，鬼就可以投胎，也就是復活變成人。」

　筱玲糾正硯橋的說法：「不算復活，是轉生。重新出生在不同的家庭，從小嬰兒開始。」

　「秋，還有沒有其他故事？」硯橋鼓勵地看著我。嗯，我想想，我可是鬼故事大王呢！

　「另外一個故事，有一戶人搬進新家，兒子卻開始看到不存在的人。他跟爸爸媽媽說有個小女生會一直跟他玩，他們最喜歡玩藏寶遊戲，把院子的土挖開再蓋起來。爸爸媽媽找廟裡的人把那個女生抓走，但是廟裡的人說，那個女生只是想要達成最後的願望。」

　「後來他們把院子一棵樹下的土挖開，在裡面找出了女生的爸爸媽媽和她一起埋的『時空膠囊』。時空膠囊就是把放了信和寶物的鐵盒子埋到土裡，十幾年後再挖出來看。那個女生一家人在意外中死掉了，所以沒有機會打開時空膠囊。幫她挖出來後，她就消失了。房子再也不鬧鬼，還賺了很多錢。」

　「幫鬼完成心願也是一種方式。」筱玲摸著下巴思考。

　「還有第三個。」我很快又想到一個，讓我做惡夢做最久的。「有一個殺人犯殺了很多女生，把她們切成一塊一塊丟到山裡埋起來。他一直沒被抓到，直到有一次他又殺了一個人，一樣上山要埋時，卻跌進山谷，頭被樹枝穿過去。」

　涵涵那邊又傳來慘叫。

　「在發現殺人犯屍體的時候，警察發現屍體上掛著很多手，殺人犯就像是被這些手扯下山坡一樣。那些手，都是從前殺人犯從殺死的女生身上砍下來的。為什麼那次才報仇呢？有人說，因為大家一起力氣才夠大……」

　「不要說了！」

　哈哈，講鬼故事就是要聽到有人尖叫才好玩。女生幾乎都哭了。

　「但這不能套用在小粉圓身上。」筱玲接續著我的話說下去。「他沒有抓交替，沒有報仇，也沒有達成心願。是心願嗎？還是無意間啟動了什麼？」

　「啊，會不會是他一直想要玩捉迷藏不被抓到？」

　「不對，遊戲才進行到一半。和以往的差異是……小湯圓不在嗎？」

　「他一直想要自己一個人躲？」

　「作為最後的願望，太弱了點吧！而且我們一起玩不是死後才發生的事？」

　　「我要好好想一想。」筱玲抱住頭。

　　「是因為他玩得很開心嗎？」我猜。

　　「不是，我們大家每次都玩得很開心也沒事。」

　　「是因為太晚碰到天亮嗎？」

　　「不是。」

　　「啊，是不是他學會把自己弄隱形……」我充滿信心地說。

　　「都不是！不要再講了！」筱玲打斷我。我張大嘴巴看著她。

　　發現到她嚇到大家，筱玲清醒過來，支支吾吾地道歉：「對不起，我只是很擔心......如果不找出原因……其他人也可能會突然消失。」

　　硯橋拍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我們好像想不出答案呢，那現在我們先決定，之後大家要結伴同行，也就是不管去哪裡，至少要找另一個人陪你。最好全部人都不要分開。捉迷藏當然不要再玩了。」說完，他又安慰小湯圓：「沒事，小粉圓說不定真的是變成另一種樣子，說不定他學會很厲害的技術了喔！」

　　小湯圓呆愣愣地看著他。

　　「每個人都找一個伴，接下來每天都不能和他分開喔。」硯橋說。

　　他的話才說到一半，我和我最新的朋友的眼睛就對上了。

　　團子偷笑，指指我再指指她。

　　我也傻笑回去，比出V字手勢。

　　「不愧是小朋友……」筱玲敲了一下我的頭。我八歲了，才不是小朋友啦。

　　事情就這樣暫時結束。

　　應該說，我們以為結束。但這只是開端。

　　一天後，小湯圓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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