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及笄那天，雪下得很大，正堂賓客熙攘，他突然站了出來，說要退婚。
嚴炤清冷的聲音在吵雜的人聲裡響起，我爹和我娘有些錯愕地望向他，哪怕求娶我的公子哥能繞京城三圈，可當眾被退婚，面上多少有些難堪。
他退婚的理由很簡單，無疑是為了他那心上人，一個南巡之時無意邂逅的舞姬——蘇酒酒。
我不自覺地掐住自己的掌心。4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XDma7JsJZ
最終他的退婚沒有成功，因為我是他父皇欽點的太子妃，哪怕不娶我，正妻之位也不會讓給蘇酒酒。
勾欄出生的女子，來日怎可母儀天下。
我和嚴炤依舊如期大婚，只是洞房花燭夜他喝得爛醉如泥，他一把扯下我頭上的袱子，厲聲道他即便死，也不會和我這般工於心計的女子有半分糾葛。
太子妃只會是太子妃，而不是他嚴炤的妻。
我抿了抿脣，不作聲。
素日的嚴炤斷斷不會說得這般決絕，他不喜我這個人我向來明白，卻不知為何今日的他如此不留情面。
我很想安慰自己今日他不過是吃多了酒，神智並不清明，所言定是無心之語。
可惜，有一句話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
酒後吐真言。
成婚之後我忙著學習打理東宮大小事務，嚴炤藉口朝堂之事繁忙，抽不得空歸來，日日宿在外頭的行宮。
以至於我與他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上元佳節，哪怕他再厭惡我，顧及皇帝皇后，他不得不撇下他的蘇酒酒，和我在城樓受萬民朝拜、賞京都繁華盛景。
逢場總得作戲，他緊緊攥住我的手，唇角微微上揚，替我撥了撥額前碎髮，寵溺喚我閨名。
皎潔的玉盤高高掛在如墨夜色中，漫天的星辰簇擁，宮人適時宜地點燃煙花，絢爛的叫人移不開眼。
那時我沒有看煙花，我側首，偷偷打量著他冷峻的容顏，一年見他的時日不多，我怕我忘了。
此刻星辰伴在煙花左右，而嚴炤緊緊握著我的手，真真切切地待在我身旁。
燦光照在他的側顏，五官登時長出了稜角，蕭蕭朗朗，長身玉立有如畫中人。4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eBoTrdZp1
我多想這樣，凝至永恆。
只是這樣的機會再也沒有，皇帝隔年駕崩，舉國哀喪，新帝登基，嚴炤沒有顧忌，終於可以在臣民面前和自己心愛的女子站在一塊。
不受帝王喜愛的皇后，只能站在後頭看著美人在他懷，巧笑倩兮。4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qmpA3le3j
蘇酒酒進宮，一下成了皇貴妃，我早便死心，不再奢望他能給予任何零星的寵愛，只求當個中宮賢后，安穩度日。
可惜，蘇酒酒的第一個孩子只在她的肚子裏活了三個月便化成一灘血水，她哭得肝腸寸斷，撕心裂肺地要嚴炤殺我償命。
一切證據全指向我，無從抵賴。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我也不想多費唇舌，只是定定地看著嚴炤：「陛下，您相信臣妾嗎？」
我想起我和嚴炤的初遇，我偷溜出府去大街上晃悠，不慎碰上一匹失控的馬兒狂奔。4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9P0mmqF1n
驚得我僵在原地忘了躲避，一旁的路人自身難保，無暇顧及我。4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ySwphDzzI
眼看我就要成了馬蹄下的亡魂，一個白衣少年拉著我要跑，不料來不及，他長臂一攬帶著我趴下，用自己護住我。4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jHL3pyxgF
幸而馬兒從我們身上飛越而過，我們二人皆是毫髮無損。4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I8rPdXt6H
那個少年便是嚴炤。4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ZvmAJBKXP
只是這一回，他選擇護住了蘇酒酒，將我留在原地任馬蹄踐踏，屍骨無存。4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axqA4T6vL
嚴炤還未開口，蘇酒酒的珍珠淚又落下，嚴炤手忙腳亂地為她拭去，面上心疼的神情扎得我雙目生疼。
美人墜睫，總是叫人心疼，嚴炤不再看我，下了聖旨將我打入冷宮，賜毒酒短刀白綾，要我自己擇一個送自己上路。
殘害皇嗣乃是大罪，常人多半棄車保帥，爹娘和家族並不打算為我求情，畢竟滿門榮華不能折在我手裡。
嚴炤遣了幾個小太監送我進冷宮，我抬頭看著漫天星辰，此刻夜涼如水，卻也比不得內心嚴寒。
今日星辰漫天，沒有煙花，倒是有彎彎的月牙待在夜色之中。
其實亮白的月光一直都在星辰左右，煙花不過是短暫的陪襯，燃盡其一生，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和星辰擦肩時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其實什麼也沒有。
我端起銀酒杯，一頭仰盡，苦澀地味道蔓延舌尖，不一會兒毒發，我撐不住身子緩緩蹲下，最終伏在冷宮冰涼的石磚上，眼角沁出血淚。
未曾想毒酒下肚，會這般疼，像是一根又一根的銀針，密密麻麻地插在心口，驀地掐住了我的呼吸。4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3seJXavV9
我本想著，上元節的那幾個時辰，煙花為星辰夜色盛開的韶華，嚴炤緊緊牽著我的那隻手，那些餘溫，足矣讓我走過漫漫年歲。
哪怕往後的時日只能站在他身後，見著他和皇貴妃琴瑟和鳴、兒孫滿堂。
情根深種的帝王和傾城絕色娘娘，這樣一段佳話會在民間傳唱、流芳百世，而我也能用一生去回味和心愛的公子十指相扣的時光。
只是再也沒了機會。
本就是我自作多情，上元佳節短暫的歡愉，也不過是從蘇酒酒的指縫流出，我恰好撿個滿懷。
白月光，才是星辰一生所向。
燦目的煙花不過是旁人強加於星辰，而它也拚了命地綻放，哪怕日後無人記起，它也依舊歡喜，認為自己死得其所。
好似大夢一場，經年難忘。4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06NPIHlfI
煙花妄想用往後餘生去回憶那轉瞬芳華，終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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