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似真醉晚林 - 018 冥冥如斯曬月林（一）

聽聞這熟悉的嗓音，花似真猛一轉頭，恰好便見慕凌推開房門，冷冷眸光一掃，最終落到她的身上。

「傷還沒好，又想去哪？」

「慕凌，我……」

「慕公子。」胡韻軒勾起唇角。「這麼剛好，你也來探望阿真？」

慕凌淡淡瞥了胡韻軒一眼，卻似乎並沒有回應對方的打算，只是逕自往花似真走去，後者眼明，一見慕凌手裡端著的東西便心知不妙，可她尚未想出逃避之法，那極其殘忍的四個字便已然從對方口中說出：

「該喝藥了。」

該喝藥了。就是這四個字，於花似真而言，殘忍程度簡直堪比「我殺了妳」，她的表情一陣扭曲，想都沒想就嚴正回絕：

「我不要。」

「同樣的話妳還想讓我說幾次？」

「我也說過很多次了，我不喜歡喝藥。」花似真皺眉。「況且我的身體現在好得很……對吧蝴蝶，你方才給我把過脈的，我的狀況你肯定清楚。」

胡韻軒道：「從脈象看來，確實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有沒有問題該是誰說了算？」慕凌道，臉色比起剛才似乎又冷了幾分。

雖然以身份而言，他說這句話並非沒有道理，可從語氣聽來卻難免有些失了禮數。

不過，胡韻軒面上卻沒有一絲不悅之意，仍是溫聲道：

「依我看，慕公子不如將藥先放著，晚些我定會好言相勸讓阿真喝下。」

此時，慕凌終於轉頭看向他，語氣依舊：「盯著她把藥喝下是我的責任。」

胡韻軒微微一笑：「『責任』？慕公子這麼說未免言重了。」

「為醫者當有照看病人之責。」

「話雖如此，金商一聚，浮生弟子來者頗多，慕公子既位居首席，想來也該有許多正事要辦，又何必似這般，煎藥送藥事必躬親呢？」胡韻軒問。花似真眨眨眼，聽了也跟著望向慕凌，不料後者竟只淡淡回了一句：

「這麼說來，你也不該出現在這裡。」

但胡韻軒卻不這麼認為：「慕公子怕不是有什麼誤會？在下不過仙源島一介閒人，又怎能與你相提並論呢。」

「……」這次慕凌倒沒立刻回話，只是用那一張冷面直直盯著他。

花似真察覺態勢不對，好不容易逮了個空，連忙道：

「唉呀我知道你們倆都有自己的事要辦，所以慕凌你那藥就先放著吧！不必非得堅持盯著我，蝴蝶也是，今日為獵妖第二日，昨天為了找我們已經浪費你許多時間，最後這兩日你可有得忙了，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讓你找到那隻逃跑的九曲如凰呢！」

然而，胡韻軒卻道：「獵妖一事不急，況且，方才不是說好要揹妳出去走走了嗎？」胡韻軒笑問。

花似真一聽險些給自己的口水嗆著，隨即轉向慕凌想解釋幾句：「我那麼說是因為……」

只不過，她此次依舊沒說完就被打斷了話。

「該換藥了。」慕凌道。

花似真一怔：「咦？換藥嗎？你是指腿上的傷？」

慕凌點頭，看向胡韻軒的眼神大有讓他離開之意，花似真想了想，終於還是道：「要不，蝴蝶你就先去忙吧？」

胡韻軒抿了抿唇，沉默半响才道：「那好吧。」

「既然妳都這麼說了，那麼我便先行離開……妳好好休息。」頓了頓，他又朝花似真微微一笑：

「至於那金蝶，來日若有機會，我定再召出予妳一看。」

「行，那我們可說好了。」花似真也笑著，重重點了一下頭。

胡韻軒自床邊起身，離去前又朝慕凌望去一眼，這一眼蘊含了些什麼，慕凌說不上來，只覺對方眼底依稀帶著些令人熟悉的漠然──一如他自己平時朝他人望去時那般。

當然，慕凌並沒有把這樣的感覺說出來。胡韻軒離開後，他靜靜地坐到了前者方才的位置，湯藥一端，又道：

「喝。」

花似真皺著張臉：「不是說要換藥的嗎？」

「我說了二擇一嗎？」慕凌冷聲道。

「那……那我先換藥再喝藥行不行？」

「……」

慕凌沒回應，花似真便當他是默許了，這便將他端著的湯藥接過來放到一旁，趁著對方到一邊拿傷藥罐時，試探性地問了句：

「慕凌你還生氣啊？」

慕凌拿著藥瓶走回來，沉默一陣才道：「沒有。」

「還說沒有，你明明就在生氣，否則怎麼會到現在才來找我？」

「……」慕凌抬眸，然而花似真卻全然未覺自己這句話在旁人聽來彷彿帶著幾分埋怨之意，接著又說：

「也不知你們是怎的，昨日在那墓地就是那副模樣，怎麼今天也不見好轉呢……」花似真咕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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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昨日，花似真方才談論到有人對慕凌抱持殺意一事，轉眼便聽一旁風聲簌簌，原以為是有什麼危險接近，可再一看又覺不對。

金蝶振翅之聲雖然細微，然逐漸靠近的亮光卻無絲毫掩飾之意，半响，金蝶蹁躚而至，而胡韻軒也跟在微光之後出現於他們面前。

「蝴蝶！」花似真張大眼，奮力招手。「我們在這呢！」

「終於……找到妳了。」

見了花似真，胡韻軒一臉彷若如釋重負，隨即又掛起笑容，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妳還好嗎？可有哪裡受了……」胡韻軒一個「傷」字還沒說完，便注意到花似真腿上包紮著的地方。「妳的腳……」

「啊……我沒事，只是先前遇上九曲如凰，一時不慎受了點小傷而已。」

「九曲如凰……你們遇到九曲如凰了嗎？」比起驚訝，他的表情更多的是凝重。

「是啊……」說話的同時，花似真瞥向腳邊，果然，方才那隻縮小版的九曲如凰早已在不知何時失去了蹤影。

提起此事，花似真便也順勢對當時的情況進行一番說明，末了又道：

「還好，我雖然受了點傷，但慕凌都已經幫我把傷口處理好了，不礙事。」

「幸好你們身邊有慕公子這樣一位精通醫術之人在……不過，」胡韻軒一頓，神色略顯遲疑。「妳方才說，你們幾人在對上九曲如凰以後便失散了，所以，這段時間你們一直是兩個人待在一起嗎？」

「嗯，我們也試著找過其他人，可結果就像你現在看到的這樣。」花似真兀自嘆了口氣，並未注意到胡韻軒在聽到她這麼說後微變的表情，倒是一旁沉默好一陣子的慕凌冷不防說了句：

「你似乎不怎麼擔心你的那位同門。」

的確，從剛才到現在，胡韻軒彷彿只顧著關心花似真的傷勢，對於洛榧成的狀況卻是隻字未問，難免令人覺得有些奇怪。

胡韻軒愣了愣，這才道：「阿成啊……他的能力我最清楚，想來是不會有問題的。」

花似真偏頭：「是嗎？可我看洛洛他似乎很怕鬼啊！說不准在我們剛分開那會兒就直接給嚇暈了。」

「怕鬼啊……這倒是事實。」胡韻軒莞爾。「不過既然妳受了傷，我想還是先帶妳回去得好，至於阿成，如若到時他尚未離開此地，那麼回頭我會再來找他。」

「咦？但是九曲無聲訣……」

「放心吧！我能帶妳出去。」胡韻軒露出一個令人心安的微笑，語畢又蹲下身：「走吧！我揹妳。」

「唔、咦？」不知為何，這次花似真卻是下意識地道：「不用啦！我能自己走，慢些就行。」

忽然，她耳邊卻是傳來幽幽一句問：「既能自己走，方才又為何讓我揹妳？」

花似真則是理直氣壯地應道：「方才？那不是慕凌你自己說我腿上有傷不宜行走的嗎？」

話雖如此，可當時分明也是她纏著要他揹的。慕凌心想。

「沒錯，腿上有傷理當不該自己走回去。」胡韻軒逮到機會立刻附和。「所以還是我揹妳吧？」

「那……」

花似真剛要應聲，慕凌卻忽然冷聲搶下話：「我來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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