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
當丈夫出現異狀,第一個發現的人,經常會是他身邊心思敏銳的女人。並非說妻子都應具備這樣的能力,而是作為女人,她們從小被教導要體貼、以及包容身邊的男人們。琳娜或許不是個賢淑之妻,但她沒有忘記這身為女人的技能。所以當艾文遲遲沒有帶著麵包歸來,她便發覺事情有異,卻不慌亂,仍然按時將準備了晚餐並將喬給哄上床。1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dG08whTJl
「爸爸去哪裡了?」床上,喬詢問著,稚嫩的臉帶著不安。
「我想他可能是車子出了點狀況,或是帶亞瑟去吃晚餐了。」琳娜說。
「那他怎麼沒有跟我們講?」喬又問。
「等他回來我會叫他解釋的,先睡吧,明天我特別允許你跳到他身上叫他起床。」琳娜說,給了女兒一個擁抱。
我會叫他解釋的,他會給出一個解釋的。琳娜有點擔憂,她的丈夫鮮少晚歸,就算有事也會提前說,這不像他的作風,但同時琳娜又想,他可是艾文,艾文能出什麼意外?
剛和艾文交往時,老是聽到親友感嘆愛情是何等盲目,感嘆她挑上這樣一個無趣的男人。的確,艾文淡泊的情慾偶爾會令她感到自己並非他畢生摯愛。但那無所謂,她所經歷過的最愛也不是艾文,她無意隱瞞過去,夫妻之間需要的也不是激烈的愛。畢竟若是愛燃燒完了,剩下的日子也不好受。
但艾文似乎不明白這點,老是對過去的關係閉口不談,美其名是貼心,但反而讓琳娜感覺那是道無法跨越的高牆,作為妻子,她只能止步於此,在門前為他留下一盞夜燈。
所以當艾文躡手躡腳地回到家中,輕輕地鑽進被窩裡時並為吵醒她而道歉時,她只是將額頭抵在艾文背上,說:「沒關係,都過去了。」
而透過艾文顫抖的背,她驚覺他在哭泣。
那抹幽魂應該要逝去,卻被鎖進了高牆,城牆鑰匙更被丟進了歲月長河中,艾文本希冀時間能沖走一切,卻沒料讓那個孩子給撿到鑰匙,大門開啟,幽魂飛出,縈繞不去。1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GEuYjCIA2
當琳娜說「都過去了」是指他的晚歸?還是指他那盤據眼底、活生生的幽魂?是的,過去都過去了,卻以少年般急促腳步追上,那是同樣有著陽光氣息,但更稚嫩、更有活力、更令人不知所措的步伐。
「里奇先生。」初見時,他便要亞瑟這麼稱呼自己,不是「叔叔」也不是親暱的「艾文」──那孩子偶爾會脫口而出,他會指正,他是里奇「先生」,一個有禮而疏離的稱呼──這麼做一如當年書信,他要雙方認知到身分,因他承受不住第二個史密斯的愛。
他在這少年長成另一個伊恩時就見過亞瑟。珍抱著孩子在丈夫床榻邊哭泣,他不希望自己是這樣見到亞瑟的。他曾想像過,可能是受洗儀式、一日保母,或是一次野餐,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在這兩個大男人倒下的醫院裡。伊恩還在昏迷,但他醒了。他看見伊恩緊閉著雙眼,珍哭成淚人兒。他想,他早就該把那明辨是非的果實吞下肚,順便塞進旁邊那愚蠢男人嘴裡。哪怕只有一絲清明,他就能意識到,他們是錯的,打從一開始就錯了。
「醒醒吧。」他呢喃著、催促著,「你這該死的傢伙,老是把我拖進渾水裡。」
然後護士把他的床推走,艾文再也沒能看見伊恩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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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亞瑟!醒醒!」早上七點,亞瑟的室友約翰,搖著縮在棉被裡的亞瑟大喊著:「你在搞什麼鬼,你再拖就要沒早餐吃了!」
但亞瑟只是把身體縮得更小,「我不餓。」
「你不餓?」約翰拔高了音量,「你再說一次你不餓?」他邊說邊動手動腳,像剝蝦殼般把那緊緊纏繞的棉被剝開,他的室友終於見光。
亞瑟被搞得無處可躲,太陽曬得他眼睛痛、清晨的空氣讓他發抖、約翰的音量穿破耳膜……他惱怒地一把將被子搶回來,還附帶了幾句髒話,而約翰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然後下了最後通牒:「你不起來?好,我不管你了。」不等到答覆便轉身而去,無視亞瑟細如蚊蚋的呻吟。
亞瑟收假後上課總是無精打采的,回了宿舍也一反常態不跟他們聊天,約翰起初覺得放著不管就沒事,畢竟有誰的日子天天好過?他們可是青少年欸?說不定是亞瑟是被誰甩了?但看亞瑟一碰到女孩子就露出扭擰的態度,女朋友?下輩子吧!「他被足球踢到了腦袋。」最終,他下了如此結論,撒手不管。
不過今天下午有比賽,那可是亞瑟的主場,約翰還是有點擔心──主要是擔心少了這個老是出風頭的室友,場邊偷看的女生也會消失,因此約翰下午又打算溜回宿舍把亞瑟拖出去,交給足球教練,領取賞金。
──卻沒料到會在經過辦公室時看到對方。
不,辦公室裡不只有亞瑟,還有幾個大人。
約翰認得亞瑟的「里奇先生」跟「里奇太太」,畢竟那麼漂亮的太太跟溫柔的先生可不常見,但這回在裡面的明顯不是他們。一個是老師,另外一對男女卻是陌生臉孔。
「你看起來很糟......」、「我們沒有約好。」、「我知道。」、「我是說......」斷斷續續的對話傳進約翰耳裡,他偷偷往門縫裡瞧,和亞瑟對上了視線。你是幹了什麼好事?他用眼神質問,但最後老師似乎發現了什麼,朝門口走來,約翰便飛也似地離開了。1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08GprsbiY
然而並沒有什麼「好事」。亞瑟看著約翰成功逃離,又把視線轉回來面對眼前的人。他頂著稻草似的亂髮,低垂著頭,表情僵硬,而對面的女人眉眼間跟自己有幾分神似,嘴裡吐著關心的話語。
「你還好嗎?你在看哪裡?」那女人又問,纖手越過桌面釋出善意,但亞瑟只是回應:「我很好。沒事。」並收回擱在桌上的手。
才怪,他不好。那天和艾文吵架後他就無比後悔,好幾天想破了腦袋不知如何是好。他鮮少和人爭執,特別是大人。艾文帶他回家,供他吃住,他卻做了這種事......他還是個乖孩子嗎?答案應該是否定的,他抬頭,和對面的女人對上了眼。
而珍若有所思的視線好死不死提醒了亞瑟,年幼的自己不但不乖,還是個拖油瓶。
他本來還在賴床,為自己的莽撞懊悔不已,老師突然說他媽媽來找他。亞瑟一開始以為是琳娜,有些跟他不熟的人會誤會,他也懶得解釋,然而這次卻不是誤會,來訪的確實是他母親,那記憶中起伏不定、情緒化的珍.史密斯。
「我比較想知道妳為什麼在這裡?妳想做什麼?妳不應該出現──」亞瑟皺眉,語氣咄咄逼人。他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會面感到十分困惑,而在困惑之前,更多的是憤怒。就算珍已經不如印象中尖銳,但他就是無法和過去做切割,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導致了現在這防衛的態度。
「孩子,別這樣對你媽說話。」未料方才都還沉默著的男人在此時出聲,打斷亞瑟的急促提問,亞瑟先是吃驚,隨即質問:「你又是誰?新男友?」他挑釁的口吻讓氣氛劍拔怒張。
「抱歉,這是我的錯。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他不是我男朋友。」珍急忙出聲打圓場,安撫身邊的男人,她介紹:「他是我的未婚夫──」然後她說了一個名字:安德烈?安德魯?總之亞瑟並沒有聽進去「──我們想要把你接回家裡。」這句他倒是聽清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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