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衡是我十四歲那年遇見的,我在給馬換蹄鐵時被馬踢了,他年紀比我大些,是個軍醫,負責照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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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真夠粗魯的,他說堂堂男兒要忍得,但他自己總因為一點小傷疼得唉唉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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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大將軍說前鋒缺人,要把我們幾個顧馬的都送去時,他吼了將軍,說讓孩子上前鋒就是給敵人送功勛,半點屁用沒有,還負氣地說乾脆他也一起上前鋒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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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戰場前,我叫他別一直跟著我,我瘋起來不分敵友,而且他被將軍罰的傷還沒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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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笑說他會找個地方躲起來,沒人注意到時偷偷逃走,他的輕功很好,一定能逃掉。他說他痛恨極了打仗,戰爭奪去了他家人的性命;更討厭從醫,他受夠了輸給死亡的感覺。他那時肯定沒想到,自己會行一輩子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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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第一次從前鋒歸營,與我同去的人裡只剩下他還活著,我說我以為他逃了,他說他沒找到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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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上前鋒,將軍便讓我為首帶隊,他又與將軍吵了一架,被打得剩半條命,只差沒被當場正法了。結果又拖著身體一起上了前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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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他乾脆一言不發地跟來,我也沒管他,想著總之他不拖後腿,前鋒戰事激烈,也方便他趁亂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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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當我發現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時,已經隻身被圍困在敵方布置的陣形裡,我感覺樂得輕鬆,不必顧忌對方是敵是友,看得見的都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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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殺得累了,敵方又來了一波後援,我還在考慮要突圍還是要殺到氣力耗盡為止時,一發暗箭射來,我沒避過,被射中這裡。沒錯,幾乎是致命傷,他說再偏一些我就死定了,八個他也救不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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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之中,我看見他殺退了後來的敵人,又帶著我甩開己方派來的援兵。他把我時而扛著、時而抱著,一路掩人耳目,帶著我到婁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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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醒過來時,先是看見我的妻子,瑤兒。後來我告訴他我愛上這個女孩了,他笑我是鴨子,會認第一眼見到的東西當娘,幸好我不是先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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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過來後我去找他,剛想謝他的救命之恩,他卻支支吾吾地給我編了個顛三倒四的懸疑故事,內容約是一場大雨造成的水災把我們倆都漂到婁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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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想瞞我,我便裝作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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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兒是獨生女,她的爹娘想收我和他為義子,他拒絕,我便也拒絕了。但我還是住進了瑤兒的家,與他們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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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郎中自己賺銀子生活。而我目不識丁,除了偷竊搶劫、養馬和殺人以外,什麼也不會。有一天,瑤兒上學府時,拉著我去給那些學員花拳繡腿,居然就有人捧著銀子要我教他孩子練武。我向他炫耀一番,說我也能靠自己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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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找我上街吃館子,還背著個包袱,我問他要去哪兒,他說他有個病人要醫,暫時遠行一趟,過幾天再回來一起吃飯。一去就沒了消息。一年後婁國徵兵,要征伐當年滅我國家的譁國,我不聲不響地離開瑤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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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理解他的不辭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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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滋味當真難受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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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軍營裡看見他,他又當了軍醫。我問他為什麼,他一臉得意地看著我,沒回答。他說我又長了身體,已經快追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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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外發現他有將領之才,加上他本就輕功卓絕、刀法劍術行雲流水、拳腿兵器無一不通,當個軍醫是明珠暗投,他笑罵我如今會咬文嚼字了。我又認真提了幾次,要他當個軍師,他說他人緣不好,沒有人會聽他的,不如他出謀劃策,由我轉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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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軍銜隨著勝仗升了又升,最後分得一大塊照著他的計劃、以我為首攻下的地,而他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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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告訴所有人,計策都是他出的,這塊地我要分他一半。但他說,這兩年我因為那些大家都以為是我出的計謀而升軍銜,要是現在說出來,就是欺君罔上,我們倆都要被殺頭的。他說,他一直很想四處旅行,多一塊地對他而言只是束縛。他給我講了關於兩個少年出外探險,一路上見到許多怪東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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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個故事的結局很令人悲傷,兩人出行,一人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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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也不想要這塊地,我想回家,想迎娶瑤兒。如今我也獨當一面了,這地誰要誰拿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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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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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根本不懂禮儀流程,不如讓他陪我去提親,給他一個月準備,他要給瑤兒備份厚到不行的聘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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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我的領土比原先大了四倍。一群面熟的弟兄們跪在我面前對我喊著萬歲。我都不知道他幹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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