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巫 - 二：殘短的日常

「鈴鈴鈴、鈴鈴鈴」

電子鬧鈴的聲響蓋過窗外的雨聲，隔著玻璃，一道灰黑色幽光穿透雨幕，映入張連恩的眼簾。有如一動不動的巨人，公安大樓矗立在平坦廣袤的住宅區中，鶴立雞群。

「連恩，今天要升學輔導，你知道吧？」

「那沒啥意思，幹嘛那麼在意這個。」連恩揉了揉眼睛，在鬧鐘上的螢幕點了幾下，看著閃爍不定的全息影像黯淡下來，才起身走向浴室。

「媽，幫我買個新鬧鐘吧。」見沒人應答，他嘆了口氣。

「整天戴耳機.....」他嘴裡念念有詞。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那個鬧鐘早在一個月前就不太穩定，螢幕有問題還算小事，哪天沒響鈴就糟了。但礙於老媽能省就省的習慣，他還是沒能換一台新的。

看著鏡中的自己，張連恩後悔昨晚沒能早點上床，此時的他看起來像是被人從墳墓挖起來一樣，了無生氣且頭髮雜亂；不過他倒是不後悔，昨晚那一戰實在是太精彩了，尤其是最後博水睿的犧牲，悲傷中又帶點壯麗，犧牲自己成全所有人的戰術，也只有他想得出來了，正是如此，才能讓對方措手不及，奪下最後一支旗，獲得勝利。

「這都是出於理性的考量。」等等他一定或這麼說，然後毀掉所有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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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連恩關上了門，兩個穿著制服的男人從他家門前跑過。「IPSB」四個字清清楚楚的紋在他們的制服上，國際公共安全管理機構，一個各國聯合創立的執法機構，有趣的是，目前為止，似乎沒有任何人被他們逮捕過。

沒人害怕他們，他們就像背景一樣，不斷出現你生活中，但你也不在乎，不會有人特別去注意這群執法人員；連隔壁的大嬸都會和你打聲招呼，他們則不會，完全孤立的一群人，有如社會上的孤兒一般，大家都知道他們從哪來，但大家都不知道這些遺世獨立的公務員的目的地在哪。

有如盤旋於周圍的烏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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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連恩。」一陣喧嘩聲從連恩背後傳來。

「早安。」張連恩朝後方招手。

一對男女朝他走來，其中，那女子的腳步特別快，不出三秒，他就湊到了張連恩面前。張連恩看著她的眼睛，有點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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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糙你媽，昨天開槍打我的是不是你，啊？說話！」她揪著眼前這位不知所措的男孩，前後甩動。其實她心裡不怎麼在意，就只是單純地想戲弄這個呆子而已。她太了解張連恩了，這傢伙是那種被愧疚感抓住就會失去行為能力的人。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的傅永璿，此時正在擦他那裝逼用的無光眼鏡。並不是他真的不在乎，而是他怕一旦出手，這娘們便會把目標轉向自己，到時就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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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無關緊要的打鬧一直持續到磁軌列車上才消停下來。

「博水睿，今天有考試嗎？」

「傅永璿。」

「隨便啦」

「我說有你也不會讀。」他搖搖頭說道:「下午有歷史考試。」

「範圍？」

「三戰」

「操」

張連恩望著列車門上的投影廣告，看著裡面的海島景致出了神，在全息影像半透明的廣告中，車門外的雨景映在了廣告上，和影像中的夏日海島形成強烈的對比。他曾經在那樣的島上住過一周，那時候是跟著父親公司的團康旅行，雖然沒啥豐富的行程，但那別緻的景色一直盤旋在他的心中。

但就如同這破城市的雨一樣，壓抑的氛圍沖刷掉了所有對美好的幻想，他們三個已經算很好了，大部分的孩子只能聽從學校的安排，一輩子按著死死的行程走。

從出生到入土，國家都幫你準備好了。社福很完善，但僅止於物質層面，精神方面的貧瘠，沒人有過正確的認知，因為周遭所有人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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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幾個小時去記過去的事到底可以幹嘛？」琉璃用她特有的懶散口氣說道。

「你們啥都不懂。」永璿稍微對這個注定無果的話題失去興趣。「話說，你們填好志願了嗎？」

「好了」張連恩說。「雖然成績不夠，但我還是選了最好的那間」他苦笑道。

「你是賭徒嗎？」傅永璿皺起了眉頭。

「這種時候就是要賭一把，我算過期望值，OK的」和永璿不同，張連恩是會冒險的人，但他從不冒沒意義的險。

在台灣，升學率是將近百分之百的，就算成績不夠，也有公安這個最終選擇，和警察不同，警察的相關學校是需要考進去的，而公安則有兩個不同的新血來源:那就是成績最頂尖的學生還有成績最差的學生，但除非家裡有關係，否則一般是不會有人願意進去的，畢竟沒人知道裡面是甚麼狀況。

在這個位於赤道上的小國家，公安可以說是跟中央政府並列的存在，畢竟公安的勢力範圍不只是台灣，整個亞太的公安都隸屬於同一個系統，這個機構從2070年初就建立了，當初是由各國共同創立，但不知何時就獨立了出來。

連恩家住在雲林第四分區，據說以前叫斗六，不過大家都沒在記名子了。自從公安局建立後，各個分區都是以公安局的分局為中心設立的，雖然感覺很制式化，不過只要政府有做事，人民也不會說什麼。

「到了。」水睿說「今天怎麼感覺特別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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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附近出了點意外，昨天的事而已。」琉璃指著車站正對面那條路。

「育北街昨天有人聽到槍聲，還有嗡嗡嗡的聲音。很生動對吧，三班的陳欣柔就住那附近，聽說她昨天在他們班的群組哭得唏哩嘩啦呢。」她掩嘴笑著。惡趣味一直是她的快樂之一，這兩個男生完全不懂她的品味，是他們的損失，琉璃總是覺得這些事根本沒什麼，至少比去作惡好多了。

「別笑話別人了，你真的會下地獄，而且我們要遲到了。」張連恩撐起傘，一步步小心地走在濕滑的水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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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學校對張連恩來說也只是一個沒甚麼用的機構而已，他總感覺，這些東西以後絕對用不到。好在有福利社跟體育課的存在，要不然真的沒辦法在這邊待下去。不過現在是梅雨季，也不用期待等等體育課可以打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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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這節體育課直接荒廢，台上的老師振振有詞地解釋著各種五花八門的升學管道，完全沒注意到台下有將近一半的學生雙眼無光，只是盯著他在螢幕上畫出一道道的螢光線條；這些思維圖及文字，對現在的他們來說，只是一堆無意義的像素點而已。

「阿~各位同學，有人以後想去公安局工作的嗎？」

「老師，我們連公安局在幹嘛都不知道，誰會想去啊？」一個坐前排的女生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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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連恩猛地抬頭，居然有人敢這樣直接地反駁老師，沒錯，連目標是什麼都不知道的話，要怎麼投入熱情？要怎麼有動力付出行動呢？不過嘴上這麼說，有些人還是會為了高薪而去那裡工作，一群沒夢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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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噹~噹

一成不變的鐘聲響起，張連恩深了伸懶腰。

「連恩，福利社。」水睿拍了拍他的桌子「我肚子餓。」

「你一直吃，怎麼都沒變胖？」連恩坐著，一邊上下打量著他，笑道「腎虧？」

「你才腎虧，你全家都腎虧。」他罵道「走啦，快去福利社。」說完，他直接走出教室。連恩小跑步跟上對方；途中，他從走廊的窗戶又瞥見公安局的人。

在學校？張連恩思索著，為何公安局的人在學校？來辦事？話說他們到底都辦些甚麼事？

「看，公安局的人在學校裡面。」水睿探頭看了看「可能跟那個殺人案有關係吧。」

「甚麼殺人案？」連恩疑惑的看著他。

「就連續殺人案啊。」永璿看對方還是一臉疑惑，嘆了一口氣「之前不是在第三分區有公務員遇刺案嗎？」

聽他這麼一說，好像真的有這麼一回事。「你說死十三個人的那個喔？」

「對。」他說「兇手一直沒抓到，然後昨天又發生那樁事。」

這麼說起來，公安局也不過只是一個執法單位而已嘛！搞得這麼神秘，到頭來還不是跟警察一樣抓犯人。

「喂，要上課了，快去快回吧！」他跑了起來，連恩也沒多想，小跑步跟了上去，把剛剛看到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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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總共有八節課，下午五點放學，在放學的前一節下課，琉璃順走了導師桌上的遊戲點券，這是她從那些不良少年身上收來的。雖說是小混混，但也沒人比琉璃更囂張，這傢伙跟學校裡的混混都打過，張連恩從來沒看過她聳。

「喂，你們兩個，給你們看個東西。」說完她掏出遊戲點卷。

「哇嗚！」一段時間沒看過這麼大面額的點券，張連恩一時不知所措。

「怎麼拿到的？」

「A的。」琉璃悄聲說；「厲害吧？反正老師也不打算還他們了。」

「好壞！我好愛！」博水睿拍拍她的肩膀「幹得好！回家路上分個紅啊。」這是老傳統了，當他們三個有誰得了利，一定會以四三三分給其他兩人，這個習慣源於小時候傅永璿立的一個規矩:「幾人幾半，感情不會散。」

不過這規矩已經漸漸成了分工的指標，傅永璿出腦，張連恩跟琉璃幹事。

「白賺了一波」張連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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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他們興奮的討論要怎麼用分完剩下的點卷。

「買個伺服器。」琉璃說道:「開放給別人，然後收錢，我們再用賺來的錢買另一個伺服器自己搞。」

「那為什麼不要一開始就買一個伺服器自己玩就好？」永璿說出了其中的盲點。

「厄~~」琉璃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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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下，幾人笑鬧的身影投映在後方的水泥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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